□苗得雨 我手头至今还保存一本战时《国语读本》,是中年级第一学年第三学期用的第三册,山东省教育处审定,编者洪林,即那位写小说《李秀兰》等名篇的作家,1943年3月印。当时我在抗日小学读的书,唯一保存下来的就是这一本。1947年春夏,国民党反动派进攻沂蒙山区,我把所有底稿与书籍,装在一个坛子里,埋在田野里,因为上面没加隔水的盖,几场雨,全被泡湿,拿出来,一页页晒干,继续保存下来。这《国语读本》是其中的一本。 已有多年了,每当重新翻阅,都感到十分亲切。那溶进了当时的音容笑貌的一段段文字,现在读来,像回忆当年的生活,像会见久别重逢的朋友。 1944年,我在抗日小学已读了一年。有一天,听说要到十几里以外的一个村庄去领书,我第一个报名,和几个同伴一起把书扛了来。我们一些年龄较大的孩子,因大都上过几年私塾,这时差不多都已有了小学四五年级的程度,这些书一到手,就很通顺地一气读完。当按课程表一课课读时,那精力主要用在欣赏上了。 薄薄的一本《国语读本》第三册,总共只有两三万字,但内容十分丰富,有历史故事,有新故事,有寓言,有小剧,有诗,还是各种形式的诗。一些历史上的事情,我是从这里知道的,慈禧太后用造军舰的钱修颐和园的故事,清朝文字狱“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的故事,十三岁的荀灌突围搬援兵的故事,晋朝大将祖逖“闻鸡起舞”的故事,太平天国“黑旗将军”刘永福的故事,春秋战国时商人弦高的故事,荷兰一个孩子救了全村人性命的故事,十岁的丽云代父点灯的故事,李白“铁杵磨成针”的故事,郝梦龄将军的故事……应说这都是压缩了篇幅的文学作品。文字虽短,但都很感人。我是这样通过上学读书的一个渠道开始接触文学作品的。 里边有一篇关于小雨点的故事,那就是一篇童话。 有一个小剧叫《捉活的》,老师领我们同学演过。 这本书中有九课是诗,是各种形式的诗。有自由诗,《风呀》:“一阵阵的轻风,吹着枝条,树上的小鸟说:‘风呀!你为什么吹着柳条,使它不住地动摇?’风说:‘我见它身体细小,教它练习舞蹈。’一阵阵狂风,打着波涛,水里的大鱼说:‘风呀,你为什么打着波涛,使它不住地奔跑?’风说:‘我见它身体活泼,教它练习赛跑。’”《这样的清早》:“小鸟飞到葫芦架上,对葫芦架说道:‘这样冷的清早,你为什么不戴顶毡帽?’葫芦架说道:‘我的帽子被浓霜打掉了,要等雪花飞来,戴顶白的绒帽。’小鸟飞到杨柳树上,对杨柳树说道:‘这样冷的清早,你为什么不穿件棉袍?’杨柳树说道:‘我的袍子被北风剥去了,要等到春天到来,穿件绿的新袍。’”是很美的童话诗。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开始学写诗的我,没有按这样的形式写诗。有更深记忆的是《做豆腐》:“咕噜噜,咕噜噜,半夜起来做豆腐,黄豆拿来磨成浆,搅成豆汁下锅煮。煮的豆汁开了锅,放上酸浆或盐卤,搁好模子铺好布,一压再压成豆腐。豆腐白又嫩,豆腐养料足,吃时要想做时的辛苦。”诗的技巧,远不如以上两首,但一提起这本书,首先想到的却是这篇《做豆腐》,是它的通俗性,它的熟悉的歌谣特点,与我拉近的距离。联系当时写的也多是这样的“做豆腐”诗的状况,看出了这种形式对我的更直接的影响。 《年老公公》也总记得它的有趣:“年老公公,白发蓬蓬,拿着拐杖,走出胡同,一个不小心,跌在路当中,过路的儿童看见了,双脚跳,飞快跑,两手扶起老公公,‘老公公,老公公,一跤跌得痛不痛?还好,还好!不痛,不痛!’‘心跳,心跳,扑通,扑通!’”也是这诗的有趣的文字和歌谣特点,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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