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林
一方地域总有一种或多种小吃做名片,譬如北京的冰糖葫芦、天津的“狗不理”、兰州的牛肉拉面,山东境内有潍坊的朝天锅、周村的烧饼、单县与临朐的全羊汤……
一种小吃是一方人民生活方式的注脚,也注定会承载着他们的历史,并积淀成某种文化。
东营这个城市是没有历史的,他有张名片也是如此卑贱而简单——凉皮。虽然它并不是本地的特产,它的故乡应该在陕西,凉皮就如同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远嫁来到了东营。
东营是个新兴城市,它的诞生完全是因为这里的地下蕴藏着石油。这里的人也多与石油有关,想必在发现之初,很多人都来自于陕西玉门那个老油田,于是,凉皮随着那些人的钟爱在这个地方开始生芽开花了。
构筑成这个城市的那群人主体是一群石油工人,本地人调侃他们是一群“石油鬼子”。据说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某天夜里,一辆辆重型机械轰隆隆就开进了这片广袤而荒芜的处女地,几天就竖起了高高的钻塔,吓得本地“土著”都不敢出门。此外,那群人往往都脏兮兮的,风餐露宿,污渍满脸。睡窝铺,住帐篷,谁也没想到因为有他们,这片沉睡了多少年的土地会变成城市。
一群当兵的与农民和他们的孩子在这里扎根繁衍,所以这个城市的子民多是线条粗犷风格泼辣的。这帮人大大咧咧地行走在那时的大街上,挂一身风尘与油泥,一些女工也不例外,连满是油污的工作服也懒得换,看到卖凉皮的小摊,找个马扎子就蹲下来,大嗓门喊上一声:来碗凉皮,多放辣椒……
那年月东营这个地方楼房还很稀罕,连街道的经纬也不是很清晰,一片矮趴趴的平房里,街巷中四处是贩卖凉皮的地摊,一群又一群的人在路边坐了马扎子蹲下来,等老板在那些乳白又透亮的面皮上浇上火红的辣椒油,再加上嫩绿的黄瓜丝与青菜,这样色香味俱佳的端上来,食欲也就上来了,伴着不需要太文雅的一些声响,一通饕餮吞吃,一碗不够,那就再来上一碗,反正不贵。清清凉凉的面皮下了肠胃,额头与鼻尖却被火辣的辣油催出了汗珠。
便宜、快捷,味道清爽,却又有火热的感觉。就像在这样一个空气清澈的沿海小城,却能感受到大西北边塞的裹沙雄风。简简单单的一通吃,风风火火的上工去一通忙,生活如同一碗又凉又辣的凉皮,不怕简单,有味道就好。
但这座城市的海拔慢慢地高了,它在成长,它的身影华丽了起来,就如同一碗凉皮的身价也不再今昔可比。一排排高楼拔地而起,天空都变得破碎和拥挤了。那群漫步在街道上满是油污亲切而可爱的“石油鬼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时尚而又光鲜的身影。那些贩卖凉皮的棚户区也找不到了,曾经摆满长条桌与马扎子的地方该被埋葬在哪座高楼下面?想吃凉皮仔细地寻找吧,可能仍会有一只孤零零的小桌和一只马扎躲在街角和巷尾。落寞的一声叫卖气若游丝,瞬间就淹没在汽车的洪流声中。
从没有一种食物在想吃的时候就吃,即便当下的那碗凉皮已形成了产业加入了连锁,但走进那一间间装修整洁而典雅的连锁店,那里面的招牌上往往都书写着“正宗东营凉皮”,一个被他们所创造的城市,一个因他们而冠名的小吃,身价依然低廉,而宠爱者的身影却不再卑微。
一种远嫁而来的小吃,一座漂泊者集聚而成的城市,留心你会发现,简单到繁华不要太多复杂的过程,留给岁月,就能缔造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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