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说一方话。莒县作为日照市地域最广、人口最多的一个县,曾长期下辖于临沂市,方言基本属沂蒙山区语系,但又有区别。方言土语,看起来无非是个说话,其实是一种文化,由此可以窥见当地的民俗、民情和生活风习。 莒县一直是农业大县,许多方言带有浓厚的农耕文明的色彩,如,日头(太阳),月明儿(月亮);如,夜来(昨天),头晌(中午),下晌(下午),后晌(晚上);如,害卡(害渴),哈水(喝水),营生儿(东西)。对自然现象的细致观察,也形象地融入方言之中,如:乌露明儿(黎明时分),雾露毛儿(毛毛雨),前一个词中之露,当读如“漏”,后一个词中之露,当读如“路”,才显其本色活泼。黎明时分,可不正是乌黑的天幕中微现一丝光亮嘛;毛毛雨下起来,远看不正像雾一样虚无缥缈,近看不正像牛毛一样细密轻柔,石上、树上、庄稼上的雨滴不正如露珠一样晶莹剔透么? 一个地方的方言,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莒地的许多称谓便带上了鲜明的时代色彩,一直流传至今。如识字班,特指未婚的年轻姑娘;青年,代称小伙儿;儿童团,不专指人,而专指代物事,如歇后语——儿童团吹哨子——是说这些物事的琐碎繁多,此歇后语的含义,就不是一转两转,而是三转了。识字班、青年队、儿童团,皆是战争年代革命老区踊跃支前拥军在日常生活中的遗存。陈毅元帅有云:淮海战役是沂蒙山的老百姓用小推车推出来的。这些方言可证。 有的方言,随着时代的进步、经济的发展行将消亡。如洋火(火柴)、洋油(煤油),如合作社、门市部(杂货店),如脚踏车(自行车)、砸衣机(缝衣机)等等,这些称谓,显然带有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过渡的痕迹。随着经济的繁荣,洋火、洋油,已经完全退出了百姓日常生活的舞台,作为方言也慢慢从人们的口语中消失了。偶尔提及,亦是心会其义,不能宣之于口了。 许多方言的创造,显然揉进了当地人民的生活感情和智慧。肖形的,如长虫(蛇),草鞋底(蜈蚣),刷毛荚子(一种形似豆荚青绿间黄的大毛毛虫,刷人特疼),扑鸽(鸽子),扁嘴(鸭子),当瓤(中间),当门(地板)等等;象声的,如嗨(踢),可以想见一脚踢去,多么痛快,多么解恨!多打(粗粮窝头),正是拍拍打打团制窝头的忠实记录,等等;象意的,如糊肚(稀粥),可不是糊弄肚子嘛,踢蹬(糟蹋),又踢又蹬,可不就糟贱坏了嘛;文学描述类的,如眼之毛(睫毛),多形象!如锅屋(厨房),多直接!如饭帚(炊帚),多朴拙!如轴驴(倔强、不活泛)、邪驴(一根筋)、顺毛驴(吃软不吃硬的人),多直感! 有的方言,一词多义,涵义丰富,表现力极强。如扎鼓,原指东西、物件坏了,修理一下,后由修物件,引申为看病——修人呗!再引申为折腾、惩治、修理人的意思,如,二歪得罪下人,可让李三扎鼓毁了!有的一个发音,因了音调不同,含义迥异:如二虎,虎读上声,是指为人鲁莽、耿直的意思——这个二虎!如二乎,读去声,是指事成渺茫,大表怀疑——这事,我看二乎! 方言中,拟物手法的运用也非常广泛,当地人的风趣、俏皮、幽默与自嘲,简直跃然纸上,呼之欲出,令人捧腹。如对健康、皮实小孩的喜爱——这个小趴牯(牛犊)蛋子!如善意的呵责——好你个婊子儿!如评价一个人黏黏糊糊——啊呀,那人就是棵拉拉(一种多毛刺的野藤)秧!如讽刺某些政绩工程——哟,这可是咱们镇上的眼之毛! 有些方言里,一些古雅的文言单词也存留了下来,是很能显示方言的格调与资历的了。如,其乎(惜乎),是可惜的意思。譬如:这裙子款式不错,其乎太短了;人是好人,其乎太老实。一开始,也是殊难理解这口语的涵义,反复味之,终于霍然而悟,其乎,就是惜乎啊。如,零(落),初次听到这个词,是岳母说一棵花旱了,叶子都零了,让我大吃一惊,初而大惑不解,继而憬然有悟,因为古人的文章中便常说:木叶凋零啊。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蒲柳之质,望秋先零。零,实在称得上是一个至少有着与《世说新语》同等风雅资历的辞藻,太古雅了。 这是笔者感受到的家乡方言之特点,有很多方言用语在齐鲁大地可能都有相同之处,文中用词也可能不准确,只是在此体现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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