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留学真的可以是一锅涮羊肉,也得看自己是不是羊肉,如果是马肉或蛇肉,纵使再沸腾的汤锅和美味的作料,也是断然涮不成秋补的羊肉的。
□肖复兴
新学期开始之后,布鲁明顿打破了夏天的宁静,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原本清静疏朗的街道上,人流密集了起来,就连整个夏天几乎看不见人等车的公共汽车站,也挤满了提着大兜小兜的人。走在商店、饭馆或超市里,到处可以看见长着亚洲面孔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
在印第安纳大学的校园里,更可以看到许多中国的留学生。布鲁明顿是座大学城,学生有3万多,占了全城的一半,结束了暑假归来的学生们,让城市的人口忽然膨胀了起来。印第安纳大学的一位老教授告诉我,这里每年本科的新生有一千多,来自中国的学生占十分之一至十分之二。
在这里还能够看见很多年纪大些的中国人,他们都是不远万里陪孩子来学校报到的家长。他们是为儿行千里而担忧的有情父母,也是有钱的父母。在校园附近的街道上,我常常会碰见他们,有几次他们向我打听路,问我附近有什么中餐馆,他们说学校环境很美,一切都不错,就是美国的伙食孩子吃不习惯。而在市中心仅有的几家中餐小店,无论卖的炒菜还是面条或自助餐,味道都不怎么样,但在那里,我常常看见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差强人意地让孩子和他们自己顽固的胃得到片刻的舒服。
印第安纳大学在美国州立大学里算不错的,它在美国大学中排80名前后,并不是最好的大学。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也相应不是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更优秀的学生,会进入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等常青藤大学。到这里读书的中国留学生,不少是考中国一类大学有些勉强,又不甘心上二类大学,便选择出国留学,很多是国内留学中介帮助他们选择了这样适配的大学。
印第安纳大学本科生每年的学费是3万多美金,住和吃等其他费用加起来需要1万多美金,这样,不算每年回国探亲的飞机票,一个留学生每年需要5万美金。这样的费用,对于大学而言,成为一笔收入。美国经济危机以来,大学的资金捉襟见肘,需要开源节流,近几年,美国大学和我们的大学一样也玩起了“扩招”,而且无形中增大了对来自中国的留学生的接收比例,成绩要求自然也有所下降。看当地报纸转引《华盛顿月刊》的报道,美国大学的留学生不到六年增加了20万,其中超过16万来自中国。这些留学生所缴纳的全额学费,填补着大学经费的窟窿。同样,印第安纳大学这几年中国留学生的人数也在增加。这样一笔开销,对于中国的家长而言,不是一个小数目。四年本科读下来,家长一共得准备下20万美金,折合120多万元人民币。印第安纳大学的音乐学院和商学院都非常有名,在全美一直名列前茅,但每年的学费要更高一些。
这样昂贵的花销,供一个孩子到这里上大学,到底值得不值得,是很多家长心头的困惑。因为,四年大学本科毕业后留在美国工作,一般会很难,而回国工作也并不容易,“海龟”变“海带”的现实,已经积重难返。接着读研,如果没有奖学金,那么要继续花一大笔钱,对于家长而言,这几乎成了无底洞,而前途依然未卜。中国留学热潮中的孩子和家长,很多是对中国教育的现实不满,对美国的教育又如盲人摸象,全凭媒介的宣传、家长之间的传染和想当然,多少有些盲目。如今像是坐上了热气球,欲罢不能,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任凭风吹,吹到哪儿是哪儿,随遇而安,任命运安排。
其实,对于家长而言,花钱是次要的。中国家长是世界上最舍得为孩子教育投资的。过去有句俗话叫做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大学,指的就是家长这样的拳拳心意和心气。更重要的是随着留学热的升温,留学生的年龄越来越小,出现的心理和精神的问题,远不是钱能找补回来的。在布鲁明顿读当地报纸,看到这样一组数字,说中国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留学生来源国,今年留学生将要超过50万,是13年前的20倍；连续四年,中国成为赴美留学生总数最多的国家,而且每年呈递增的趋势发展,仅去年相比较前年,本科生的增长率就有31%。而高中生来美留学的上涨趋势更为触目惊心,七年以来居然暴增365倍。在这样热度居高不下的留学热潮中,很多学生和家长的钱是准备好了,但心理准备却不足。须知,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钱能买到的,教育尤其如此。教育需要投资,但同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众多因素的综合作用,其中教育者与被教育者相辅相成的融合,是成功的必要条件。
前不久,在离布鲁明顿不太远的伊利诺伊州大学和香槟校区发生了凶杀案,一个学数学的男博士生残忍地杀死了一个学艺术的女硕士生,两人都是中国留学生。起因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因为恋情的变异。如果心理足够健全和理智,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读当地报纸,还看到这样一条消息,一个从中国到美国加州留学的高中生,放暑假回国拿到家长给他的3万美金的学费,他回到美国,出入赌场,七天就把这3万美金赌得精光。想想这样的留学生,他们的家长如今该是何等的后悔不迭。留学不是秋后的涮羊肉,放进汤锅里涮一涮,生肉片就可以变成美味的熟肉片了。即便留学真的可以是一锅涮羊肉,也得看自己是不是羊肉,如果是马肉或蛇肉,纵使再沸腾的汤锅和美味的作料,也是断然涮不成秋补的羊肉的。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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