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抗战时期,日本长期占据着烟台,当时居住在市区里的居民想买块肥皂(俗称“浥子”)洗衣服洗脸并不难,做饭抽烟要点火,去商店买盒火柴(时称“洋火”)就行了。可是,与市区仅有一山之隔的南部黄务一带,因处于八路军的控制之下,属抗日游击区域,于是盘踞在市区里的日伪政权,便在南部的一条通道上设置关卡,严防肥皂、火柴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流入那里,企图以经济封锁手段扼杀抗日势力,这势必给游击区军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困难。
那时我姥姥就住在离黄务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平日母亲去探望老人时,知道那一带的老百姓常常为买不到这类物品而犯愁,便萌生了一个想法:何不借看望老人的机会,顺便从市里买一些带到黄务集上卖,这样既可满足乡亲们的生活需求,也可用赚的钱缓解一下自家的生活困难。也算是个一举两得的小买卖,母亲的这一想法得到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当然也都为她路上的安全和劳累担忧。
记得我上小学的第二年,有一次黄务集适逢星期天,我有机会和母亲一起去。那天天还没大亮,我们就挎着篓子上了路。农家出身的母亲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家庭妇女,别看她包着两只小脚,但走起路来并不比我差多少。从市区去黄务集,必须经过世回尧口子,从山下登上山口的路可不像现在这么宽敞平坦,不仅山坡险峻陡峭,路面也狭窄难行,稍不留意就有被石块绊倒崴了脚脖子,甚至滚坡的危险。尤其令人惊恐的是,山口上设有日本鬼子把守的岗哨,要想过关,必须经过严格的搜身检查,如果查出违禁物品,则会遭到鬼子的一顿辱骂和殴打。当时我就目睹了我前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不知是被查出了什么问题,只见那个鬼子解下身上的皮带,狠狠地朝那人抽打过去,直到把那人打倒在地,才停歇下来,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这黑暗的一幕,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很深很深的阴影,虽然那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但面对着自己的同胞被欺负到如此地步,心里也很是愤愤不平。
下面轮到检查我们了,小鬼子大概见我还是个懵懂的小孩子,母亲又是个小脚妇女,在看看篓子里盛的都是些普通食品,所以有点算是“刀下留情”吧,只是仔细打量了一阵,也就放行过关了。可小鬼子哪知道,母亲事先已把违禁物品隐藏在腋下和胯裆里,那篓子也作了伪装,居然蒙混过去了。尽管这样,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直到走过山口,心才慢慢地沉了下来。山南边的路就不太难走了,我们一步紧似一步,20里的路程走了大半晌,到达集上时已累得喘喘吁吁,母亲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挣个钱真不容易啊!”
当时的黄务集设在一条干涸的河套里,时令虽已是秋末初冬,天气并不太冷,又正值冬闲,来赶集的人比较多。我们卖的是紧俏物品,要价又不高,所以摊位前挺招人的,带来的东西不大一会就全卖完了。母亲用赚来的血汗钱在集上买了几斤新苞米准备带回家磨成面,烀锅黄片片犒劳犒劳家人。后来去姥姥家吃了顿热腾腾的农家饭,身上感觉轻快了许多。为了不影响我第二天上学,只好匆匆告别了姥姥,趁天还不太黑,踏上了回家的路。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如今,我有时还会去黄务赶集,只是那里的一切都已改变了模样。当年我和母亲经常路过的那条山路,经过多次拓宽、落坡,早已整修成了宽阔、平坦的大马路。放眼规范化的大集上,物资丰富、购销两旺,可以说,买啥有啥,而当年那因携带“违禁物品”去赶集而路上遭受鬼子搜身、毒打的一幕永远不会重演了!生活在当今的太平盛世,真是太幸运了,从那个旧时代过来的人,体会尤为深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