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权
“海兔酱蘸大葱,撑得肚子胀绷绷”,这是家乡长岛大钦岛东村流传的一句俗话。 海岛人吃饭的“就食”,总离不开鲜气、腥气、咸气,那虾酱、蟹酱、偏口鱼酱、鱼籽酱、鱼拐子酱、大虾头酱、海怪酱,都是下饭的“冤家”。不过最得味的,还属海兔酱。 海兔,俗名“梧桐花”,煮熟的海兔,不仅形状、颜色像梧桐花,花上的斑点也类似。故用海兔腌制发酵而成的酱,叫梧桐花酱,它是渔家传统的美味佳肴。记得小时候,每到春汛、秋汛时节,父兄们在海上拉网,值钱的鱼虾大都卖了。惟独这海兔,煮熟了吃鲜的当饭;晒干了零吃的当干粮;腌一腌发酱吃当“就食”。要是哪家没有闯海的,还要分送一些。那时,岛上缺肉少油,水菜瓜果也是高贵的。所以,腌上一大坛海兔酱,那是够大半年受用的。特别是发芽葱一下来,差不多顿顿都就海兔酱。这种酱,不腥气,不腻味,闻起来有点臭味,吃起来倒觉鲜香,且越吃越想吃,越吃越好吃。有了海兔酱,别的酱便无人问津了。 那紫里透红的酱,在锅里一熥,鲜溜溜、臭烘烘的味,随着热气往鼻孔里钻,催人食欲。时而,这特有的味道从后窗溢出来,在街上老远都能闻见。有的邻居索性端着碗来讨一些,好助下饭,常常是,远居异乡的岛中人来家,不一定提到名贵的海珍,惟独海兔酱醮大葱,吃苞米饼子,非点名要不可。 渔民发海兔酱,多在船上就地加工。把海兔堆船上,一边穿着水鞋踩(或用手搓揉),一边用海水冲洗,直把海兔体内的脏物、墨汁挤出冲洗干净为止。最后要用淡水洗一遍,说是不腥、不苦、没海水味。其中的秘诀是要把洗过的海兔控干。倘若控不干水,酱会发霉,前功尽弃。待彻底控干之后,盛入器皿中,按照10:1的比例加盐,拌匀后密封。加盐是关键的工序,盐多了,不发酵,清汤;盐少了,腐烂发臭。密封五六天后,要揭盖放放恶气,随之搅拌一下,视其成色是否再加盐。大约十天半月后,即可熥熟当“就食”。 一大碗紫里透红的海兔酱端上桌来,会立即招来四座的目光。那寿光来的大葱,又鲜又嫩,葱脖儿洁白如玉,足有一尺长。蘸酱之前,都习惯地在桌面上把葱脖儿压扁,以利多蘸酱。家口大、多人吃饭的,还要找空隙伺机蘸酱,时而二人同时伸向酱碗,还需相互礼让。那场面,如其说是蘸一下,不如说是“舀”一下,大有争之不足的气氛。不到半个时辰,一大碗酱就像退潮似的,下去一大截子。这时,手里拿的干粮,显得无滋无味,在饭桌上,由“主食”退位到了“就食”的地位。那大葱的辛辣味,搀和着海兔酱特有的鲜香,嗓子眼里好似分泌出欲食贪饭的“激素”,实可谓“一口饼子,一口酱,吃饱了还觉闲着三尺肠”。记得有一年,听说丹东的舅母病重,想吃家乡的海兔酱,于是,我把盛酱的塑料瓶子塞在面粉包里寄去。万没想到,舅母吃了这家乡的稀罕物,病情当时就好了三分。 有一年春天,我家招待从台湾归来探亲的近房老叔。“山珍海味”都上齐了,他却特地要了海兔酱。我们叔侄用大葱蘸着海兔酱,共追当年之趣事,同述今昔之别情,那乡土的气息,重逢的喜悦,犹如海兔酱一样浓烈。 而今,海兔酱罐头包装考究,升格到“海珍”的行列,身价备受青睐。它是土乡土色的代表,是原汗原味的渔家味道。在联络远方游子感情和升华土特产品魅力的过程中,找到了共识,寻到了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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