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彦夫爬山是真“爬”,他不光爬山,下山还滚骨碌。 这是一个重伤老兵的新发明。这么说起来,他的发明真不少。 他一天学也没上过,却当起村里的教员;别人干活时喊号子,他却让吹军号;他把内心的孤独与愤懑化作别具一格的朱氏豪情与幽默。 他给自己起了“雪蚯”这个独特的笔名,寒冬里没有腿的蚯蚓,这岂只是一个笔名?
本报深度记者 张洪波 上山是“爬” 下山滚骨碌 别人说“爬山”是习惯说法,朱彦夫爬山是真“爬”山。 有一天夜里,当人们吃完晚饭陆续休息后,朱彦夫向村头的南山出发了,他要偷偷去勘察工程,看看其他村干部有没有糊弄他。他拄着拐杖走出村子,不久就开始爬坡。村里的土路坑洼不平,朱彦夫没走多久就走不动了。他干脆把双拐放到路旁,卸掉假肢,绑在脖子上,跪着往上爬。等爬到山顶,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村子的全貌,朱彦夫膝盖上磨出的血已经染红了裤子。 下山时,胳膊和腿并用也难保持平衡,朱彦夫干脆顺着山坡骨碌骨碌滚下来,结果头、脖子、胳膊、腿被石头撞得青一块紫一块,还被树枝划满了血印子。 回来后,老伴陈希永心疼得了不得,可朱彦夫像是有了一个新发明,兴奋不已:原来滚坡速度这么快啊。 从此,朱彦夫常用这种“滚坡”法,他越滚越快,老伴的心里越滚越疼,家里的跌打药也越备越多。 朱彦夫曾说,别人只有一种走法,而他有四种“走”法:一是立行,就是用假腿走;二是跪行,用膝盖走路;三是爬行,爬山的时候最好用;四是滚行。这四种走法中,数滚行速度最快。 “我现在成了个 消费专家喽” 朱彦夫患脑血栓后,只能窝在床上,哪儿都去不了,这让他很痛苦,他表现痛苦的方法是“朱氏幽默”:“我现在成了个消费专家喽,吃国家的,喝国家的,光消费,不干活。” 朱彦夫喜欢跟乡亲们打牌,他用断臂一粘,“啪”就把牌拍出去了,比一般人速度还快。朱彦夫记牌还记得特别清楚,别人在他面前根本出不了“老千”。“他这身体也出不去,打打牌心里好受。”乡亲们也特别喜欢跟朱彦夫打牌,农闲时都往他家跑。 还有一次,朱彦夫出门不远就摔倒了,他一如既往不让人扶,自己爬起来,顺便还跟乡亲们开了句玩笑:“还没过年,我这就忙着给大家拜年了。” 朱彦夫其实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自己编快书、写歌词、说相声、演小品、吹口琴,干活累了,朱彦夫就自己编歌领着大家唱,给村民们鼓劲。农闲时,朱彦夫还时不时给大家来曲《苏三起解》,唱得有滋有味。 用断臂捻用嘴舔 翻烂了几本字典 文盲也能当老师?朱彦夫就能。 朱彦夫出身贫苦,父亲去世得早,他一天学也没上。残废后,朱彦夫实在不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就想着自己学文化,用知识让张家泉村富起来。 没手的人学文化可不是件容易事,他“翻”烂了好几本字典——用断臂捻,用嘴舔,几本字典都让他翻得烂乎乎的,没有一点字典样儿。 认字了就想写出来,朱彦夫用两个断臂抱着笔,再辅以嘴巴衔着,努力了好几天,终于创出了庞大的“朱体”,3岁的女儿看见了,很兴奋:“爸爸,你这是画的小猫还是小狗?” 朱彦夫终于练出了读书写字的本事。但他不满足,还想把这个教给乡亲们。 村里把南山上的仓库空出来,给朱彦夫当夜校。开学那天,飘起了雪花,朱彦夫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准时出现在课堂上。“我没手没脚都学会了,大家只要用心学,肯定比我强。” 夜校离朱彦夫家远,还要走一段山路,有一次,上课时间到了,学生们却找不着“老师”了。大家打着手电,一路往回找,后来看见雪地里有个黑影在晃动,几个小学员毛骨悚然,慢慢靠近了,他们才发现了满身泥水、假肢早已掉下来的朱彦夫,正在雪地里往夜校方向爬。 军号一响 又要开工了 别的村子村民上工靠喊,张家泉村吹军号。 一到冬天,农闲了,朱彦夫就领着大家开山炸石,修沟挖井,白黑不歇。每次开工时,村里有个小伙子专门吹军号,“滴答答——”军号一响,大家就知道,朱彦夫准又站在工地上等着了。 张家泉村缺水,朱彦夫就带着人在老龙王庙的位置挖了一口大井,挖到十几米时,井里就开始出水了。村民们手提桶抬,把混着水的泥提出来。 这是大冬天啊,衣服沾了水,人都快冻僵了。到家把脏衣服一脱,钻进被窝半天才能有知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朱彦夫吓了一跳,昨晚脱下的衣服,像一副盔甲,在床边直立立竖着呢。 就这样,朱彦夫带着人把张家泉村变了样。直到朱彦夫离开村里,吹军号的传统才变了。 蚯蚓没有手脚 却松了冰封的土地 朱彦夫给自己起了个名字:雪蚯。这也是《极限人生》这部小说的原名。 “雪蚯”是朱彦夫的一个创造,饱含着一种悲情。蚯蚓没有手,没有脚,但能使冰封的土地变得松软。 《极限人生》成书于1996年,朱彦夫曾“历时七载,七易其稿”。但他的文字里,透着一种孤独和魔幻,以至于朱彦夫后来常把小说里的情节和现实中的故事混为一谈,使人真伪难辨。一位作家曾经评价,朱彦夫的文字就像被折断的树枝,具有独特的裂痕和声音,别人无论怎么折,都不会留下相同的裂痕和声音。 现在,朱彦夫正在计划写第四本小说。我们期待着“雪蚯”的新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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