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庆亮 尖利而疯狂的东北风撞开了腊月门儿,也劈得腊梅咧着嘴儿笑迎新春!哦,又一个新年就要到来,浓浓的年味醉了忙年的人们。于是,父亲年复一年腊月喜忙年的情景就禁不住浮现脑海了。 父亲高个儿,大眼睛,柚形脸,天生的一副笑模样,那脾气,在理儿的事儿办不到漂亮完美决不罢休。 腊梅芬芳扑进院子的时候,他就铺排“备年”的事儿。母亲就咯咯地笑,说年,年年过,你还过出花儿来不成?父亲晓得是激将,但还是说一年就过一次年,不能太简单了。 那些年,日子窘得羞涩,父亲就背了粮食,逮上猪羊,三六九里赶集变卖,换回猪肉、食油、粉条、新衣服、荤素菜……当然,鞭炮、拉拉火花那是必不可少的。有几年,细粮欠收,父亲就拿粗粮去换白面。后来,小麦丰收了,又带上小麦换来大米。 过年没鱼不中,老百姓爱讨个吉利,年年有余嘛!父亲就去买来大鲤鱼,一则自己吃,二则供奉祖上;没豆腐也不行,没豆腐不叫过年,过年的豆腐大家吃,吃了豆腐都有福。 父亲就早早泡上黄豆,从三里地外挑来河水,用河水做出的豆腐出数。磨了豆浆锅里熬,水开了点卤,进包、压实、一晾,解包,啊哈,那豆腐白生生鲜嫩嫩的,一看就流涎。 接下来,父亲挽起袖子到厨房忙活开了。老人家爱吸烟、爱喝茶、爱听戏。烟是“泉城”牌的,茶要酽酽的,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手里边忙活着,有时还吼一嗓子“出了腊月是新年”。 从腊月二十三四开始,择洗刨切,蒸煮煎炸,直到年三十中午,父亲的一手特色菜闪亮登桌,虽不能说珍馐美馔,却也风味不同于寻常。 上桌的第一道菜是糖醋鲤鱼,淋了酸甜汁儿的,鲜嫩嫩,黄亮亮,金灿灿,瞅一眼满口涌津,但都不得动筷,这叫“看鱼”,取“年年有余”的彩头;接着上了丸子,四喜丸子,珍珠丸子,豆腐丸子,绿豆萝卜丸子,取祈福团圆之意;接着,炸排骨,炸藕盒,爆鸡丁,拌猪冻……道道菜都有意义都有讲究。 一道道上来,堆得碗重盘叠,尽大人孩子大嚼大啖,风卷残云。 别看父亲一直辛苦劳作,却是最后一个上桌。他吸着烟倒上酒,大口喝,却不吃菜,因为被油烟熏没了胃口。父亲端起酒杯抿一口,微微笑着捡说些过年话,有趣儿的事儿逗大家乐。 年三十下午,父亲又在忙厨了。一下做两桌菜不重样,都是更上档次的。一桌供奉祖上,一桌供全家晚上用。晚饭后,母亲已调好了馅儿,和足了面,父亲擀皮儿,母亲包饺子,边看春晚边守岁。 这会儿,我们这些孩子们,噌噌窜出,放一阵炮,又咚咚咚返回,揉面弄馅儿捣乱,因为都不会包饺子。乱腾一会儿就都睡了。半夜里,父亲下好了水饺,叫醒我们,吃了再睡。这叫抢年。有一年,才晚上十一点,父亲并没有煮水饺,却放了鞭炮。结果十多分钟后,好多人家都下了饺子放鞭炮抢年。 早上相互拜年说起这事儿,都嘎嘎笑个不停。 一年又一年,父亲忙年总是那么忙碌而充实,操心并快乐着,辛苦而幸福着。父亲的年,就是中华民族所有家庭的父母过年的一个缩影…… 可是,父亲于九年前去世了,那个年,街坊邻居都快乐着,可当我们端起饺子时,母亲却流泪了,她哽咽着说,要是你们的父亲在该多好…… 三年前,母亲也离开了我们,每年春节,妻子总说,唉,要是咱父母在该有多幸福啊…… 一年又一年,我顶替了父亲的角色,每到腊月里,我总是在匆匆忙年,看着一家人过年,心虽有遗憾却也甜美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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