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萌
读迟云先生的诗歌精选集《行走 穿过思想的树林》,在赞叹他近三十年不辍笔耕、坚守着诗歌密林的葳蕤之余,更对其内容纵横天地、意象信手拈来而倾慕不已。边行走边积淀下的这170首诗,便是种植了170株林木、绘就了170幅绚丽多姿的图画。想要从宏观上概括这部诗集的各般面貌实难下笔,而我注意到诗人十分喜爱运用各种动物意象,并由之传达出对生灵百态的思索和人生况味的咀嚼。作者笔下的动物形形色色,鸭子、蛇、狗、燕子、蝉、松鼠、老虎、青蛙等等,各有寓意,各具情态。
古往今来托动物而言志的诗作为数甚多,读得出作者学富五车,显然也借鉴了这一创作传统。我权且由此入手,审视在这“思想树林”中与我们共同生活的动物,是如何激起了作者恒久的诗心。
在直抒胸臆之前,作家首先平等地深入动物意象,以取得独到的观照视角:“鸡在行走/鸭子在行走/黄鼬和野狸也在行走……”“像狼狐一样游弋/像鹅鸭一样蹒跚/或磊落或猥琐,每个人的行走/都能在动物界找到仿生的影子”(《行走》),从动物不同的行走姿势起笔,由动物及人,将“行走”这一属于人类的词语推而广之。动物界的千姿百态,在人中间不也似曾相识么?一句“仿生的影子”将人与动物真正回归为一类。这首《行走》勾连着传统诗歌借物喻人的传统,同时又将“人”从“万物灵长”降为众生之一,从“其中一员”的平视角度观察这生存了万千动物的世界。放置在诗集第一首,很鲜明地表明着作者“敬畏生灵”的态度,有着高屋建瓴的启示作用。
将人和动物纳入同一个类别之后,迟云先生便开始精心培植他动物意象群的林圃。第一个鲜明的特色便是对“尊严”毫不动摇的的捍卫:“抗议场地的周边总围着丝网栅栏/抗议饭食单调生活缺乏有趣的情节/鸭子们寻找尊严和自由的价值/渴望紧密地对接外部的世界”(《鸭子的民主运动》),鸭子们不满足于温饱安逸但毫无自由的生活,渴望跨过栅栏真正独立,这份关乎自我尊严的守护万物皆同；“苍鹰在高空翱翔/滑行的翅膀抒写一种高贵/它仿佛从不结伴而行/俯视苍茫的世界”(《把孤独制成一种治病的药丸》),苍鹰的矫健身影里,那份孤高的尊严正要升华成治病的良药,用以“抵挡”“轻浮的喧哗”的侵蚀；“燕子从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燕子从不像猫一样媚态取宠……燕子择邻而居/始终恪守性本善的哲学”(《燕子的哲学》),燕子有着高洁向善的自尊,如何能与谄媚的猫狗沆瀣一气?两相对比,取舍不言自明；即使面对“一条木刻的游动状态的飞鱼”,诗人也展开了他丰富的想象:“是否/鱼的世界有多少尸体堆积/就有多少游动的灵魂渴望附体……风干的记忆也是记忆/飞鱼的思维沉淀在记忆里”(《风干的记忆也是记忆》),寂寞贴于墙壁的它,也曾于幻想的浩瀚中一展搏击海浪的雄姿!困住的只是躯体,但“飞鱼”对自由和尊严的膜拜却是无法阻止的。由此,我们看到作者笔下的动物意象常附着守护尊严、秉持美德的品质。于如今声色欲望的炫目之中做到像动物一样不改初心,背后的作者想必也是在独战多数,忍不得尊严上沾落半丝灰尘吧。
诗人置身动物之中,提炼其与人相通的思想情志,从而获得了直接观照生命的视野,超出简单的生死、喜怒、进退的对立,触及了那些恒久的事物。这样,不但动物意象本身引发了共鸣和沉思,它们更化为了进一步思考世间恒久事物的纽带和桥梁。诗心复杂而敏感,轮回转生,魂归大地,诗人的诉说饱含深情:“我想到自己死后也会变成一只眷顾的鸟儿/冥冥中关照着儿女们的安康/然后,抽出一些时间陪伴孤寂的父亲/去做自由却并不轻松的翱翔”(《心中有只鸟儿飞临》)。“飞鸟”不会再羁绊于人世浮沉,而芸芸生灵心心相通的情思,于冥冥中保佑着安康。通过创作,诗人将自身融入无限宽广的世界中,最终达到了浑然一体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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