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华
我的家乡菏泽历史悠久,人文荟萃,底蕴深厚。菏泽地区的方言属于典型的北方方言范畴,与普通话的差异虽不像南方方言那样明显,但又带有浓烈的本土印记,具有鲜明的地域传统文化特征。菏泽不仅是有名的牡丹之都,而且还有好汉之乡的美誉。
故乡的人个性粗犷、豪放、朴实、处事果断、为人耿直,表达方式也直接明了、言简意丰。像第一人称的“我”、“我们”,第二人称的“你”、“你们”,都能用“俺”、“恁”、“咱”代替,互相通用毫无语言障碍。大人们对小男孩叫“小”,对小女孩叫“妮”,体现了长辈对晚辈的亲昵喜爱。“咋?”表示疑问或设问,与人交谈时回应一个“管”字,则表示“好,放心吧,这事包我身上,绝对没有问题”。“言是哩”,意思是“所言极是,您说得很有道理,我完全同意”!言语间透露出对他人的肯定和赞许。
菏泽地处广袤的黄河冲积平原,农业生产条件得天独厚。家乡人民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播撒希望,对与生产生活相关的事物有着独特的称谓。“虫艺儿”,是对鸟虫广义上的称呼。把麻雀叫作“小小虫”,大概认为麻雀是飞鸟中个头最小的吧。称金蝉为“爬叉”,也许是因为蝉夜间善于攀爬灌木草丛,还可能其爬行动作形似幼儿的“七坐八爬叉”。蛇的形体又细又长,被叫做“长虫”。菏泽人所称的“马蜂菜”,学名马齿苋,茎和叶片肥厚多汁,既能凉拌、蒸煮食用,又具清热、解毒功效。农村虫蜂多,谁家的人被马蜂蜇了,赶忙从地里挖几棵捣碎贴敷,不多时就消肿止痛了。
浓厚的乡土文化气息从民间中来,从生活中来,从劳动创造中来。菏泽人称被子是“盖体”,盖在体上的；称褥子是“铺体”,铺在体下的。“滴点儿”是说开始下雨了,“住点儿”表明雨停了。“雾细”指的是下毛毛雨,这个词很有意思,颇有朱自清散文名篇《春》中描述的“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的意境。“麦梢黄,麦口儿”,说的是麦子将要成熟收割的季节。“下紧了”,就是告诉你雨雪下得很大。“那雪下得正紧”,这是《水浒传》中“林冲风雪山神庙”章节中的一句话。正是因为这个“紧”字,金圣叹评价“境界全出”,鲁迅先生认为“富有神韵”,周先慎称赞“凝练厚重,惜墨如金”。殊不知,在菏泽上至耄耋老人,下到咿呀孩童,“下紧了”都会常挂嘴边。
方言与一个地方的风俗文化和生活习性相联,所谓“百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菏泽人把晚饭叫做“喝汤”,现在傍晚时分人们见面,都还互相问句“喝汤了没有?”过去老百姓缺吃少穿,尤其是冬季天寒地冻,天黑了就烧点热汤喝暖暖身子,再说晚上没有劳作,无需多吃干的,喝点稀汤就可以了,久而久之有了喝汤的习惯。菏泽人说的“烤火”,意即取暖。以前农村没有供暖设备,冬天家里来了客人,主人就会抱上一堆柴火放在堂屋中央点着,亲朋围坐一起嘘寒问暖,再把燃烧后的灰烬盛进盆里烘脚。
现在,城市人流行春天里踏青郊游,菏泽民间则有“走百病”的风俗。“走百病去!”正月十六这天一呼百应,男女老少一大早到田间地头走走转转,祈求把“病”遗在路上、丢在野外,使得“百病”全消,身体更加健康。
方言有时好笑,有时添趣,有时也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尴尬。上世纪90年代的一天,我乘坐公共汽车探亲归队,乘务员途中清点乘客,发现少了一人,正着急之时,车上有位热心的老乡大喊“这里废了一个”,众人吃惊!仔细询问,原来有个旅客长途劳顿,躺在座位上睡着了。菏泽地区普遍把“睡”(shui)读作“废”(fei)。
方言是一种文化和情结,是难以割舍和丢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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