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
娘嫁给爹的时候,家里穷的只有三间石头屋和一罐咸菜。
“我也是高中生,本来村里准备推荐我去学医的,可另一户人家的一只鸡让村长变了主意。”娘有时慨叹。嫁到父亲村里后,她做过一段时间育红班老师,因此娘总觉得自己也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大概因为父亲还在外地上师专,叔叔、姐姐还有家里的牲口、庄稼没人照顾,后来她就辞了工作,做起了一辈子没有任何报酬的“后勤部长”。
小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又老又丑,不能赚钱,还特爱管自己,便对她十分反感,每每吵架,总要恶狠狠地冲她吼:“等我长大了,我不养你!”后来,听老人们说,我出生的时候,因为“又是个女孩”,差点被隔壁的老太婆给抱着送人,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舍得。现在每谈及此事,她还是觉得要失去我似的。
娘的一生中,总是希望她所经历过的不好的东西不会在我和姐姐身上重演。父亲是孤儿,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爷爷便去世了,奶奶也改嫁。可能因为如此,他难免有些古怪脾气。而娘的性子很温吞,两个人就这样生活了一辈子。姐姐和我到了结婚年龄的时候,娘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我们找的婆家必须是父母健在的,单亲家庭的也不行。虽然有点可笑,但她只是怕自己的闺女受委屈。
外婆是娘一辈子最亲的人。十年前,外婆病得特别严重,可是娘手里没有一分钱,想买点好吃的给外婆补补都没有办法,只能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外婆去世后,她整个瘦了好几圈,精神也憔悴了不少。也就从那时起,她暗下决心,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让自己的两个女儿上大学,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如今,她的理想实现了,可她却改不了原来那股过日子的劲儿。买的新衣服、新鞋子不舍得穿,有空就拿出来一件一件地看看,再整整齐齐摆回去；给她的钱,要么放起来,要么买上好吃的等着我和姐姐去。着实让人生气!
26岁时,我有了自己的女儿。出月子后,带着宝宝回娘家住了近两个月。她每天洗尿布、做饭、抱孩子,忙个不停。一天,宝宝睡着了我跟她聊天,我说:“我住了快两个月了,你跟爸不会烦了吧?”她幽幽地说:“怎么会呢?以后想你回家住这么久都没有机会了。嫁给了别人,要照顾孩子,要孝顺公婆,还要上班,哪有空回来看我们?”当时我都要哭了,她自己又呢喃道:“天底下,只有自己的亲娘是真的对自己的闺女没有一点二心的。”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过去了,当初那个扎着麻花辫到父亲身边的大姑娘,如今已是头发花白、做了两个孩子外婆的老人了。以前,我总觉得她没本事,现在自己嫁作他人妇,女儿膝前坐了才了解,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让你在任何时候都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饭,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容忍你随便发发小脾气,是多么温暖和幸福的一件事儿。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
尊前慈母在,浪子不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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