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亮
我把父亲从乡下接到了济南,想让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到城里享享清福。但没想到,进城后的第一天,父亲便让我开车带着他去南部山区。我知道那是父亲想起了五年前他在南部山区打工的那段时光。
2005年,我到济南读大学,为了供我上学,父亲把家里的几亩地留给母亲一人打理,来到济南打工。
一个农民到陌生的城市打工谈何容易呢?父亲到济南后,开始并没有告诉我,直到半个月后找到一份在南部山区给人看护宅院的工作,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后来我才知道,在找工作期间,父亲省吃俭用,晚上就睡在车站的大厅里。吃的苦可想而知。
趁周末,我连忙去南部山区找父亲。
父亲说,他给人家看护的二层楼房,是城里一位私企老板的别墅。我观察一圈后,发现别墅建得非常漂亮,内部装修也很豪华。面水背山,空气环境都好。父亲的工作就是负责别墅的安全、卫生,每天给院子里的花浇浇水。虽然工资只有区区五百元,父亲却很知足。他说,工作一点不累,就是靠时间。他的工资再加上母亲在家种地的收入,供我上大学和弟弟在家读书足够了。当时,听父亲说完,我对父亲充满了感激之情,并暗想等自己毕业了,一定要努力工作报答父亲。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的心凄凉到了极点,至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那天吃过午饭,觉得时间还早,我便拿起遥控器想看会儿电视,没想到父亲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遥控器说:孩子不能看!我奇怪地问,为什么?父亲面无表情地说,房主交代过,别墅内诸如电视机、洗衣机等贵重物品不允许乱动。要是人家发现父亲偷偷使用过,将扣除相应的工资。
听完父亲的解释,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之所以落泪,不是因为自己受了啥委屈,更多的是担心父亲。
因为那里虽然山清水秀,但是别墅却只有几栋,而且除了父亲看护的别墅外,其它别墅都是住着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会留意父亲的存在呢?没有电视、收音机的陪伴,父亲一个人怎样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呢?
坐在返程的车上,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我要每天买份报纸给父亲。快到学校的时候,我终于如释重负地舒口气。
打定主意后,第二天我就到报摊买了一份《齐鲁晚报》,自此每天一份,雷打不动。把报纸收好了,我就利用周末坐着65路公交车给父亲送去。见到我带去的报纸,父亲很开心,立刻就打开读了起来。我问父亲报纸怎么样,父亲只是一个劲地说好。当时,我并不知道父亲的心里早已做起了“发家梦”。
后来听父亲说,那些带着墨香的晚报消除了他的寂寞,也让他从中学到了不少知识,尤其是报纸上的新闻图片报道,父亲每次都是认真阅读、用心领会,把重点记在本子上。直至三年后父亲回到家乡,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婚纱摄影师”,我才终于读懂了当时父亲说“好”的真正涵义。
我大学毕业后,在济南结婚生子,父亲在老家开的婚纱摄影店也是越开越红火。今年,我在济南买了一套宽敞明亮的房子,便把父亲接到城里,让他逛逛济南的名胜古迹,好好地享享清福。可父亲至今还对在南部山区的打工岁月难以忘怀。我想,这是因为,不论父亲身处何地,任凭岁月怎样流失,在济南打工的经历已成为父亲永远割舍不掉的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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