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地下城
2014年05月2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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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片 本报记者
□刘武
琼斯个子不高,头发蓬乱,一只脚有些不便,需要拄着手杖行走。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美国波特兰中国城一处毫不起眼的人行道上,他让人打开两扇铝合金的盖板,带着我走进了一个黑暗的世界。
那是一个地下通道,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混杂着尘土、发霉、阴冷的气息。在手电光的牵引下,我看到这个通道在黑暗中横七竖八地无限延伸。显然,这不是一般的通道,而是一个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地下城。
40多年前,只有7岁的琼斯(Michael P Jones)在波特兰旧城的酒吧碰到一名船长,无意中听说了一段惊心的故事。后来,他几经寻找,终于找到这个通道,这就是鲜为人知的“波特兰地下城”。它建造于1850年前后,从那时到1941年间,波特兰被称为“禁城”,很多深夜在波特兰旧城酒吧宵夜的人会被打昏或者灌醉,然后通过暗道一头栽进这个地下通道。
那时,通道将波特兰地下几平方公里的地方都连接起来,一直通到维拉米特河(Willamette River)。当那些可怜的醉汉第二天清醒后,发现自己已经在开往中国的船上。他们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海上奴隶,一天到晚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干活,没有任何报酬,好多人到死都没有再踏上过陆地,也不知道船会漂向哪里。
这座地下城也被人称为“上海通道”(Shanghai Tunnels),原因是那时候中美之间的贸易庞大频繁,绝大多数船只都会在上海靠岸,因此,天长日久,“到上海”(To Shanghai)就演变成名词“Shanghaiing”,用来指称那些不知所终的海上奴隶。
随着琼斯的引导和指点,我在黑暗的地下看到了妓女睡的床铺、烟鬼抽大烟的房间、用来拘禁劳工的囚室、让人从地面掉入地下的陷阱等各种匪夷所思的场景,我恍惚回到了一个半世纪前,看到无数留着大辫子、穿着长衫的中国人,卑微、惊恐、无助地穿行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
琼斯告诉我说,“上海通道的建造者,就是当时波特兰的华裔。”造成这种现象的直接原因是,1882年美国通过了排华法案,这使在美华人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那时候全美国的人都在抱怨中国劳工造成了白人失业,甚至连警察都会故意找茬逮捕中国人。很多中国人在困苦的环境中不得已转入地下,与毒贩、走私犯、流浪汉、偷渡客、妓女等混居在一起,在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厮混。
直到1943年,为了推动美国战争目标的实现,在罗斯福总统敦促下,美国国会才撤销了那个禁止中国移民的歧视性法案,潜伏在地下的华人才走出黑暗的通道。
琼斯采访过一名老中医,那人曾是神秘地下城的访客。有一天深夜,这名居住在波特兰的中医迎来一个很古怪的客人,要接他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出诊。中医的头被黑布罩起来,在黑暗中他依旧感觉他们一直在波特兰兜转。不知过了多久,等面罩揭开时,中医发现自己进了一间神秘的地下室,面前躺着很多生病的中国劳工。他用了整整两天给这些病人治疗,完事后,又被罩上黑布兜转几圈才回到自己的家,就像做了一场梦。
琼斯还告诉我,因为当时美国不允许中国人入境,这让当地很多华人出现了严重的性别失调,很多人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也有人就把偷渡来的家人藏在地下城。
在那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地下城里,我只看到了小小的一角,就已经感觉快要窒息。其实,这样的地下城当时在芝加哥、旧金山等城市都存在,但真正保留到现在并能让人参观的却很少很少。
不难想象,有多少惊心动魄、曲折离奇的故事被埋在这片地下,不为人知,永远湮没。
(本文作者为央视电影频道导演、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