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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个班
2014年05月21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文/片 本报记者 
     1955年的反胡风运动中,我班同学大部分受到连累,因为都是“跳出来的胡风分子吕荧”的学生。
□吕家乡
  1955年的反胡风运动中,我班同学大部分受到连累,因为都是“跳出来的胡风分子吕荧”的学生。被折腾得最狠的是在青岛某中学教书的女同学袁林,因为在吕荧受到《文艺报》和山大组织的批判时,她曾为吕荧写了辩护信,吕荧离开山大时,她还坐着黄包车到车站送行。她遭到了抄家,由抄家所得又增加了一些罪名。上大学时她是又活跃又有才华的女生,每次华岗校长向全校作报告,她都是两个记录人之一,追她的男同学达到两位数,她能够以自己为圆心与众多追求者保持等距离的友好关系……这次挨整后她心灰意冷,1957年虽经再三动员,也不愿鸣放,倒也因祸得福,没有戴上右派帽子。后来经人介绍和劝说,和一位比她大十来岁的物理老师结婚,一直相濡以沫。改革开放后,她成了民盟山东省委的妇女委员,经常写些文稿和旧体诗词歌颂党和领袖,1992年编成《园林集》出版。2009年,她又出版了《园林二集》(我承担了编排、校对的职责),在青岛曾经举行了隆重热烈的研讨会。研讨者们高兴地发觉,她除了写一些千人一腔的诗文外,也开始抒写自己的性灵,重新露出昔日才女的风采。正当大家期待她再上台阶的时候,她却出现老年痴呆症状,日渐加重。我有时打电话问候,她已经语无伦次,竟反复说:耳边总听到有人说“袁林还有问题没有交代”……去年冬天,我到青岛去看她,她还认得我,却只是木然地坐着,忽然长叹一声说:“嗨!啥意思呢?”两滴清泪顺着腮颊滚落,也不知擦去。这一声叹息包含着多少生活和感情内容!
  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据我所知,我班同学戴上右派帽子的至少5人。其一是侯文运。他在班里以认真耿直著称。中学时入徐州教会学校,是虔诚的基督徒。上大学时申请入团,为了表示信仰唯物主义、反对唯心主义和迷信观念,郑重宣布退教、叛教。他白天在会上表态后,夜里觉得有愧于上帝,该遭惩罚,惶恐不已,难以入睡,如此折腾多日,眼看着消瘦了。毕业后在济南师范学校教书,1957年已经入党,光荣地被邀参加山东省委召开的宣传会议,因参与联合发言,成了右派,被开除党籍。“文革”风暴骤起,他不堪凌辱,在卫生间自杀身亡。时年才三十多岁。
  还有一个右派是赵丹同学。他在大学期间和我一样,经常穿着破旧的农家衣衫,却出人意料地给女同学袁林写了一些情诗,传为笑谈。他在大学时已入团,后分配到原籍莱阳的一个中学教书。1955年因为受到吕荧连累被批斗,1957年鸣放中提意见,被打成右派,监督劳动。摘帽后,与劳动期间结识的一个妇女队长成婚,那时已三十多岁。他在教书时曾经资助许多困难学生。劳动期间,他关心农民子弟的成长,爱护公共财物,有许多突出事迹。1979年初改正,山大孙昌熙教授打算调他来做助手,正在操作中,他竟于1982年突发心脏病去世。去世后,他的事迹在烟台日报作了题为《梨乡牧马人》的长篇报道。他的妻子没有工作,两个孩子都小,生活艰困。我曾经发起为他的家属募捐,募捐对象是他的同学和学生,每人10元起,多者不限。募捐所得虽然不多,总算向他的妻儿输送了一点温暖。
  武作育同学是班里与陈育之同龄的老大哥,他由于家庭(在河南砀山)在土改中被划为地主,全家生活无着,为了照顾家庭,不得不提前辍学,在青岛某中学教书。他不仅出身地主,而且本人曾经在旧社会做过县参议会议员,二弟在台湾,是国民党军官。如此多重阴云压在头上,竟然在一次次政治运动中有惊无险地闯了过来。“文革”中,有一派要斗他,另一派学生极力保护,终于安然无恙。更可敬的是,他在风声鹤唳之中,还曾不惜冒着风险,资助过一些蒙难的师友,刘禹轩、杨幼震、陈硕等等另册人物,都曾在“破帽遮颜过闹市”时受到他的无私接济。他历经数十年风云变幻,基本上无伤无痛,在老年可以如实地自诩“两袖清风足立地,一片丹心可对天”,堪称奇迹了。问他的处世经验,他说:无非是守住做人的根本,一是活下去,二是活得不亏心。如今他已91岁高龄,仍然不断有诗词在海内外发表,可谓“仁者寿”的又一例了。
  我也是不幸者中的一个幸运者。虽然从1955年反胡风运动起,就入了另册,反右后进过三年半教养所,套用文天祥《指南录后序》的说法,“必死”的险境多多,却活到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身体还好,既没有伤残,又没有疯癫;第二次解放后,成了大学教师。由于晚婚晚育,孩子们虽然幼时难免受到歧视,长大却摊上了好时候,都成了大学毕业生,有的还留学海外。为了到海外探亲,我和老伴多次在东西两半球往返,这是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
  在我回想全班同学的经历时,耳边总盘旋着我们的老师、老革命罗竹风先生在30年前的激愤之词:“你们这些大学生都是共产党培养的,哪里会有这么多反党分子?我们党不是太不自信了吗?说穿了,搞专制独裁的人,天然地讨厌知识分子,因为知识分子喜欢独立思考,不那么容易做驯服工具。”如今鼓励创新已成为基本国策,罗竹风先生也可含笑于九泉了吧?
  (本文作者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195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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