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杰
阳春三月,茶香四溢。我一路喝着台湾带回的乌龙茶,带着一个久有的心愿,坐着高速奔驰的火车,从济南来到湖北的天门,追寻陆羽故里的圣人遗迹,感受千年茶圣的扑面春风。
其实,查过史籍,可知陆羽在故乡的生活时间并没多久,连来加去也不过二十几年。茶圣的大部分功夫都花在了找茶、寻茶、探茶、研茶上,用一句现在时髦的话说,叫做他不是在找茶,就是在寻茶的路上。但是,天门毕竟是茶圣的故乡,生于斯长于斯,怀揣着自己对茶叶的一汪深情,从这里走出。陆羽遍访祖国的大山名川,尝遍那里的好茶好水,尽毕生精力写出了世界上第一部茶书《茶经》。天门处湖北之中,秦朝始设竟陵县,因其名常与当朝皇上犯冲,被迫改来改去。晋朝为避高祖石敬瑭之“敬”字,改“竟”为“景”,称做“景陵”。到大清为避康熙帝墓名“景陵”,干脆就叫天门,天子之门,天堂之门,其意更加恢宏。
如今的天门真的是大门洞开,上海到成都的高速客运铁路专线穿境而过,设天门南站,距天门市中心45公里。每天有数十趟动车东去西来,载着茶圣的老乡走出天之门,奔向四面八方。遥想当年茶圣,要是有这快捷的交通工具,或许他就没有了背着茶篓,拄着打狼棍,漫山遍野找水问茶的勇气和毅力,而是径去了繁华的大上海打工混洋场。世界就不会有《茶经》,陆羽就不会为人所纪念。我遍访茶圣故里大街小巷,问遍老幼妇孺,关于当地茶的故事他们的确知之甚少,甚至对陆羽的了解也是来自满大街的宣传画:茶圣故里,文化天门。
在天门市的西湖建有“茶圣故园”,内设陆羽纪念馆,陆羽雕像,茶经楼,看上去规模不小。传说中的“鸿渐于陆”也没有被后人遗忘,此处不远建起了“雁叫关”,如此用心,可以对得起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陆羽了。当然,以陆羽对世界茶叶的巨大贡献,无论家乡人民怎样歌功颂德、顶礼膜拜,都是受之无愧。陆羽纪念馆是国内目前唯一为茶圣所建的纪念场馆,基本概括了茶圣伟大的一生,光荣的一生,为茶叶事业鞠躬尽瘁的一生。该馆1985年5月开建,三年后的1988年10月落成开放,山东籍著名诗人贺敬之题写馆名。想到哪写到哪,听说贺敬之先生是一位高端茶客,对中国的茶叶和陆羽都有十分深入的钻研。茶圣纪念馆由他题写馆名,当是事出有因,实至名归。我还没有接触过贺敬之这位山东老乡,如有茶缘,下次进京定去府上拜见。纪念馆的镇馆之宝是陆羽传木雕两组,每组长十米,将茶圣的传奇一生刻于其上,生动形象,惟妙惟肖,使人过“木”不忘。我是先看了一遍纪念馆,又去与陆羽高大的雕像合影留念,见茶经楼空空如也,又折回纪念馆再看,一个完整的陆羽印在了我的脑海。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到了日本茶人冈仓天心,他对从中国传入日本的茶道文化,在世界上做了很多推广和阐释工作,所谓日本茶文化也在他的努力下,在欧美被人重视。据说,美国的一个城市,忘了是哪个城市了,在市中心为冈仓天心立了一尊雕像,每天有不少茶客前去朝拜。论什么也轮不到冈仓天心,全世界只有一个公认的茶圣,在那里立像都应是陆羽。当然,这位日本人有一点陆羽也是比他不上,就是冈仓天心用英语写了一本叫做《茶之书》的书,在纽约出版,粗粗拉拉地介绍了日本茶道的历史与文化,这也是他能够在美国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之一。孔子和以孔子为代表的中国文化,在世界各地被广泛认知,很多世界著名大学都有了孔子的雕像。陆羽其实更容易为人所接受,说到茶,人们自然联想到中国。文化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融合的独立体,在纽约,在伦敦,在东京都,立一尊陆羽的雕像,他是世界共同文化的代表,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灯塔。陆羽在,中国的茶文化一定在。
在天门可以被认作陆羽真迹的是三眼井,亦称“文学井”,这是陆羽当年汲水煮茶的地方,已经有1600年的历史。几经填埋,几经挖掘修整,我去时又在修整,估计陆羽在世也未必能够识得此地为何地。据说共和国第一任总理周恩来在1956年提出保护修缮三眼井,使陆羽当年真迹得以留存。三眼井的近处有一座“陆羽茶楼”,让我心明眼亮,走进去仔细打听,这是一家以经营茶叶传播陆羽茶文化为主业的机构,大名“陆羽国际茶圣茶文化(集团)有限公司”,注册商标是“陆羽会”。副总经理王建华先生见来了一位生人,便应将出来,忙不迭地介绍企业,介绍天门陆羽茶文化的研究状况,临别我们还在他的公司门前合影留念。我仔细看了名片,发现这家公司的地址在深圳,而不在天门,茶圣故里只是一道招牌。王建华说,天门并不产茶,“陆羽会”作为品牌做的多是福建、云南、安徽、台湾的茶叶。
茶圣故里不产茶,实在遗憾。我想买一罐“陆羽会”作个纪念,价格太高,实在消费不起。匆匆作别茶圣故里,去往火车站的途中看见一座“陆羽大桥”跨汉江而立。宋代黄州太守王禹偁慕名踏访三眼井,临走留下千古绝句:
甃石苔封百尺深,如今尝味少知音。
涓涓泉底中宵月,留得先生一片心。
我亦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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