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根下的农家 强手 调查 数百年的古城墙已成破败土堆,隐于铁路和商品楼盘裹挟下的一隅,宋元瓷窑遗址被杂草和居民区扔下的垃圾湮没,习惯了消费文化的现代都市人,已很难解释“南门遗韵”的文化内涵。高楼大厦的鳞次栉比,湮没了已经奄奄一息的文化遗迹,也扩大了市民文化中文化荒漠的范围。 6月14日,是2014年文化遗产日。记者在此之前走访了德州城区部分历史文化遗迹,试图追寻这片文化荒漠中的绿洲。 一段老城墙的湮没 今年65岁的赵文英已经记不清,具体在哪一年种下的柳树,现在已经长到快跟10米高的老城墙一样高了,却依然没有阻止城墙裂缝里的尘土不断地滑落。 瓦砾丛生的土堆上,挡不住岁月雨水的冲刷,总有尘土和碎瓦片滑落的痕迹,如果不是有水泥墙围住和文物保护标语,很难看出这小小的土堆诞生于明清时期。 雨后的土腥味弥漫,稀稀朗朗的韭菜苗儿围着墙生长,斑驳的菩萨像爬满泥水。赵文英走进这块十米见方区域,俨然走进自己的家中。 其实,往北一墙之隔,就是她家简陋的平房,往西再隔一堵墙,就是京沪铁路线的铁轨。赵文英说,这辈子她就跟老城墙和铁路有着无尽的关联和记忆。 童年时,赵文英就喜欢爬老城墙,沿着土堆滑到地面。后来,城墙成了城里修路平地的取土地,逐渐消失在日新月异的城市建筑中,直至剩下这一隅。 成年后,赵文英嫁给了在铁路公安系统工作的丈夫。记忆中,丈夫总会谈及在火车站遇到被遗弃的孩子,并且领回三个。这领养的三个孩子中,两个已经离开了这里。最小的儿子,因为残疾,还跟着她生活。 20多年前,丈夫因脑出血突然去世,家中依靠顿失。无奈之下,赵文英攒了几千块钱,买下老城墙和铁路夹着的偏僻角落的平房。 又回到跟老城墙和铁路打交道的生活,赵文英却苦守了20年——每天听着火车轰鸣声入睡,时不时再爬上斑驳老城墙,往缝隙里塞满泥巴,唯恐它坍塌。 起先,赵文英的户口在德城区新华街道办维新街,几经周转又落到南营街,但她的生活里却始终有老城墙和铁路的印记。 如今,她和残疾儿子靠几百元的低保为生。除了在前两年被文物部门圈起来的院墙内种点菜,她再也无力爬上墙头了。20多年,火车的轰鸣声未改,但她砌起来的菩萨像、靠墙盖起来的小屋早已失修,尽显斑驳。
湮没在水泥森林中 赵文英往东穿过正在施工的工地,走上几十米,就是车水马龙的迎宾大街,往南不远就是德州火车站,古老的遗迹与现代化的城市,距离是那么近。 原始的煤炉、木板拼接的板床,零乱地摆放在上世纪盖起来的平房内。在老城墙根下自己种菜,自给自足……尽管离闹市很近,赵文英的生活方式,却跟那些高楼大厦上的人们格格不入。 紧邻她家平房的楼盘,一期高层住宅已经交付,二期正在紧张地施工。工地西墙围挡上,有一弯腰才能通过的小洞,穿洞而进才能发现这隐隐于市的一排平房。 抬眼往东看,钢筋水泥的高层建筑,密集又霸道,把古老的城墙逼仄到只剩下背靠火车铁轨的一隅,在这一片区域内,商业综合体和居民楼扎堆的城市中,如果不专门去寻找,很难找到赵文英的所在。 跟赵文英一样,湮没在城市水泥森林里的,还有这数百年横亘在此的老城墙。据她回忆,小时候,这堵墙一直延绵到迎宾大街那边,这里是“靴子尖”形状城墙的拐角处。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在苗家胡同和后来称为寒绿胡同的地方附近,西城墙被扒了两个豁口。没过多久,有犯人被押着,在“小窖城”一带,扒城砖,取城土,填埋卢家大院东的高家海子,给他们自己修建起了德州监狱。 德州城的城墙也就在这之后悄然涅槃,退出了历史舞台,只留下小西门西北“靴子尖”上的一堆约十米长,五米厚的“土堆”。 直到2012年11月8日,德城区人民政府在墙体高约10米、宽约10米、长约15米的区域内建起院墙,德州城墙遗址才得以被保护起来,当年4月,这里被德州市人民政府公布为第二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探头看一旁的工地,听到工地上轰隆隆的机器声,赵文英心里泛起一丝难过:“终究还是一堆土啊!始终拗不过时间。” 再也无力爬上城墙头,一次次浇筑它。年老体衰的她,只剩下满满的记忆和叹息。 由老城墙穿过迎宾大街路东,往左是新盖楼盘的商铺,往右是一家小高层密集的新居民楼,中间有一座上世纪老式建筑,依然孤寂地存留着。 这座名为德州方向机厂的老建筑内,旧时的大会堂早已凋敝,仅剩几间靠门口的屋子被用来作为洗车操作间。 “有什么好看的,嘛也没有!”6月11日上午,门卫马师傅听说记者要进去寻找宋元瓷窑遗址,直截了当地劝道。在这位方向机厂老员工的记忆里,刚出土时的德州运河岸畔宋元瓷窑遗址内,一两米的青砖和窑洞还在,现在早已湮没。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拐了三道弯后,在一幢烟囱下,看到一块长满杂草的空地。废旧的黑色铁栅栏,高低突兀的土堆,七零八落的周围居民扔下的垃圾袋,成为这里的底色。 这里最早被发现是在2006年,德州市文物部门在厂区的东南部首次发现这座废弃的宋元时期瓷窑。这座京杭大运河故道东岸瓷窑内,出土了多枚锈蚀的铜钱,其中有一枚宋代绍圣元宝。另外还出土了3枚白瓷垫饼,三彩瓷俑残片和宋元时期瓷器碎片及一些动物骨骼。 根据窑室形制和出土器物及残存现状判断,该窑是一座早年废弃的宋元时期瓷窑,这是首次在德州境内发现宋元时期的瓷窑。德州瓷窑址的发现不但填补了德州地区陶瓷发展研究史上的一项空白,证明了德州地区早在宋元时期就已存在陶瓷制造业,而且其烧造工艺在当时已经具备了较高的水平,同时也为研究我国北方陶瓷烧造工艺、窑系分布和延续状况,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 2006年9月,德州方向机厂的土地拍卖过程中,为保护瓷窑遗址,市政府回购遗址所占用土地27亩。至今,这里仍未开发。据考证,中国古代制瓷技术历代有进步,到宋元时达到最辉煌的时期。当时,运河两岸名窑辈出,从《中国宋代瓷窑分布图》来看,当时山东有两处,分别位于今淄博和德州。重见天日的德州窑不但为北方龙泉、青花和红绿彩等众多瓷器找到了出产之地,也使这一黄河中下游极为重要的窑口重新回到世人视野。 然而,如今除了这里曾经出土部分瓷器陈列在博物馆内,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世人再难寻找到关于它的些许印记。 城市里也有荒漠 11日下午,在德州市东方红路与解放大道交叉口,“南门遗韵”景点旁匆匆路过年轻人,都往观湖城、步行街的方向购物逛街,鲜有人能说出“南门遗韵”来由。这座运河古城的历史记忆,缺失在现代人脑海中。 “城市里也有荒漠,文化的荒漠!”德州市运河研究会会长刘金忠认为,随着经济发展和城镇化加快,一种模式化的容易复制的按市场规律生产的消费文化,涌向曾经历史文化丰蕴的德州,消费需求被扩大,文化传承却被消释。 刘金忠说,古南门只是德州作为运河古城的文化遗迹之一,在城市发展过程中,德州有好多历史文化遗迹消失不再。如上世纪50年代,随着德州城墙的拆除,雁塔和振河阁彻底消失。 “雁塔题名”代称进士及第,雁塔上除了记载明朝德州的61名进士,康熙年间,德州进士田雯,筹资对雁塔进行了修缮,同时补题了清顺治到康熙年的进士16人,举人28人。 作为董子文化街牌坊“三策固本”的题词人,刘金忠认为,这些古迹即便存在,也已经是破败斑驳,但它背后记载的厚重的历史,不应该被人们忽略。雁塔上记载的人数之多,与德州历史上康熙乾隆年间的作家群的出现有一定关系——那时候田雯、卢见曾等人的存在,吸引了包括纪晓岚、郑板桥等著名文人前来交流,并形成了史料和诗作。 刘金忠认为,即便有些文化遗迹分散或者限于财力难以很好保护,但它背后的历史文化资源不应被忽略,更应该深入挖掘并呈现在现代人的视野里。 就像董子读书台,已经成为德州的地标性建筑。当然,并非所有的历史文化遗迹,都应该去重建,但存在于城市人头脑中的文化荒漠,需要重建、修缮和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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