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北园的藕田,还有泥鳅
2014年07月2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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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振声 
  1958年我才八九岁,陪爷爷治病曾在济南住了一个多月,那段时间爷爷动手术躺在医院,父亲天天在马路上大炼钢铁,我一个半大小子闲不住又胆小,不敢到远处的地方游玩,只好在周边逛逛找点乐趣。那时父亲的单位宿舍在花园庄,越过铁路向北探寻,我试图去开辟一块新的乐园。没想到竟然大有收获,在济南我找到了家乡的感觉。
  原来我发现了一大片藕田。正值夏天,莲花朵朵摇曳生姿,荷叶团团铺天盖地,没有楼房遮阴,不见汽车冒气,没有遍地烧焦炭的土炉和乱哄哄炼钢炼铁的人群,我的感觉像回到了家乡的原野。当时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北园,只是喜欢那里的水清、天蓝、叶绿、花红,我睁大眼睛看景,张开大嘴呼吸,觉得连空气都是从老家那边吹过来的,清新湿润带着一股香味,虽不浓郁,却能醉倒小孩儿。我沿着荷间的小径乱穿,牵牵荷的手,碰碰荷的腰,摸摸荷的蕾,感到特别亲切,就像在我们老家村东池塘的那片睡莲旁边游玩。突然,从底下那汪水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脑壳:黑乎乎的花脸,贼溜溜的眼睛,哇!是条泥鳅。我想和它打个招呼,它却麻利地钻进淤泥,瞬间不见了踪影。
  我在老家经常和泥鳅过招,斗智斗勇,胜多负少。泥鳅虽然圆滑,但游泳技术不佳,见到有人逮它不是摇头摆尾地乱窜,就是钻入泥潭藏身,只要找准它们身后留下的小孔,一准儿逮个正着。
  在济南能见到泥鳅让我十分惊喜,只是这里的藕田不是老家的水沟,我不能乱进,只能找些荒芜的池塘下去玩玩,不过也很好,照样有泥鳅。逮泥鳅是个技术活,比如在泥浆中找准它们的藏身位置就不容易,即使找到了也无捉住的把握,因为它们太滑,轻轻一钻就能从你掌心逃脱。不过凭着我在老家练就的本领,对付它们还是绰绰有余,每次去逮泥鳅都不会空手而归。有一次我还逮住过一条黄鳝,开始吓了一跳,以为是水蛇,“嗷”的一声扔出老远,等缓过神儿来仔细一瞧才知道我撞大运了,原来我逮的这家伙堪称是泥鳅家族中的极品。
  记得在老家每次吃泥鳅炖豆腐的时候,母亲都要把泥鳅挑出来单独端给爷爷,说泥鳅有营养,是大补。我也想把逮到的泥鳅做给爷爷吃,好让他早日康复出院回家。我只记住了母亲做菜前的第一道工序,在盛泥鳅的水缸里放进一点碱面,让它们自己吐泥巴,可接下来应如何操作,我一概不知。于是,我把吐完泥的泥鳅活着放进搪瓷锅里,又买了一大块豆腐囫囵扔了进去,然后把锅端到小煤油炉子上用小火慢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便关掉炉火掀开锅盖,结果大吃一惊,你猜怎么着?泥鳅不见了,只剩下豆腐浑身是孔像个蜂窝。仔细打量豆腐身上的洞洞,发现那些可怜的泥鳅全横在里面。原来随着水温不断升高,泥鳅们把豆腐当成了避难所,争先恐后地往里钻,闻着豆腐的清香温柔地死去。我把它们连锅一起端进了病房,爷爷放进两粒盐巴,抓上一撮香菜,滴上几滴香油,吃得津津有味,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嫩的泥鳅肉,从来没喝过这么鲜的豆腐汤,还说这道菜是我大孙子发明的,得给它起个名字,就叫“泥鳅钻豆腐”!
  爷爷病好了以后,我们回了老家,我却始终忘不了那片藕田,当然还有泥鳅。二十多年后我来到济南定居,刚刚安顿好就跑到北园去看它们,藕田还有,只是仅剩下很小的一块。泥鳅应该也有,但我没见到,估计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把它们吓着了,不敢露头。藕田四周已建起了楼房,黑洞洞的窗户像虎视眈眈的眼睛,正一点一点地向这边蚕食,我看到了藕田和泥鳅面临的危机。果然,又过了几年,它们真的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一点痕迹。北园的藕田,还有泥鳅,从此成为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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