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与杨一辰
2014年08月26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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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厚伟
旧时,出了老城墙东门,沿着护城河向北,不远处就是东圩子门。东圩子门外有一个主要以贩卖蔬菜为主的街市,曾经是济南当时最大的蔬菜集市。因为紧挨着大明湖,周围遍布菜地和池塘,时间久了,人们管它叫作菜市庄,我家世代就居住在这街市上。
曾祖父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木匠铺。而祖父自幼被送进私塾开蒙求学,后考入山东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求学期间,祖父有个很要好的同学叫杨一辰,金乡人,课余时间积极参加王尽美等共产党人组织的革命活动。因为两人是莫逆之交,在济南举目无亲的杨一辰经常来我家做客。毕业后,杨一辰在省立第一师范附小任教,后经邓恩铭等人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济南以教师职业做掩护,从事党的地下工作。祖父则来到山东省立乡村师范学校做了教师,以后又成了教育局的学监。
1929年1月,由于叛徒王复元等人的出卖,山东省委遭到了极大破坏,省委主要同志邓恩铭、何自声、杨一辰等先后被捕入狱。杨一辰被捕后,被关在济南省府前街的日伪警察厅拘留所一间牢房内,同监舍的另外九个人都是犯了大案的江洋大盗、帮会头目等重要案犯。一天晚上,那九人经过周密策划后实施了越狱。他们合力扒开了监舍的房顶逃了出去,其中一个人对杨一辰说:“兄弟,你待在这里只能是等死,跟我们一块逃命吧。”杨一辰听从了他的话,跟着一起越狱。
逃出拘留所后,杨一辰和那伙人跑散了,在一阵紧似一阵的警笛声中,他急中生智逃进了大明湖附近的济南私立正谊中学里,找到了原来的老校长鞠思敏先生。极富正义感的鞠先生看到昔日的得意弟子蒙难来投,毅然收留并把他藏匿起来,从而躲过了军警的追捕。第二天,鞠先生在警察局里的熟人关系帮助下,把杨一辰悄悄送出了城门。不料,刚出城不久,杨一辰就被便衣密探给盯上了。情急之下,他疾步如飞左躲右闪,偷偷溜进了我家的木匠铺。一进门正好碰到我祖父在店里算账,连忙气喘吁吁地对我祖父说道:“子栋,警察在抓我,快救救我。”眼看着同窗挚友陷入了危急时刻,一向胆小怕事的祖父却当机立断,马上把这个共党要犯藏进了后院库房的棺材里,接着又把曾祖父叫了出来,把情况告诉了他。不一会儿,几个警察和密探便开始上门搜查,曾祖父看见其中有个很熟悉的刘姓片警,就赶紧上前打招呼。刘片警对曾祖父说昨晚城里有人越狱,一个犯人跑到这附近藏了起来,所以要挨家挨户搜查。曾祖父一边赔着笑脸应酬着,一边随手在柜台里拿出几盒好烟送上去,一脸诚恳地应承着一旦发现犯人,立即报官。刘片警原本和曾祖父交情不错,于是顺水推舟,转身和另外几个人嘀咕几句,就带着他们出门走了。
警察走后,曾祖父当即嘱咐儿子一定要把他的同学藏好。在我家躲藏了两天,看着风声越来越紧,爷俩商量后决定把杨一辰送出济南。经过一番收拾装扮,祖父带着杨一辰抄近道走野外,尽可能避开一个个检查哨,顺利把他护送到了济南城北的泺口,通过亲戚把他送过了黄河。临别时,祖父又把身上仅有的两块现大洋给了杨一辰做盘缠。逃离济南后,杨一辰不敢回金乡老家,直接下了关东,跑到东北老林子里做了伐木工人,后来辗转找到了党组织。而另外九个犯人逃出拘留所后,在火车上又被警察抓住,后来都给枪毙了。
“睡至二三更时,凡功名都成幻境。想到一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回望当年,祖父能以身犯险,搭救落难的“共党要犯”,除了凭着一个读书人的良知和真挚的同窗情谊,大概也有点望门投止思张俭的古韵遗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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