辘轳、女人和水车
2014年08月2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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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爽音

  辘轳,这个比桔槔构造略复杂,汲水效率更高的重要农田灌溉用具,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恐怕至少也有30年了吧。其实,有些城市人压根就没见过真正的辘轳,他们是同40岁以下的,土生土长的农村年轻人一道,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从风靡全国的系列电视剧《辘轳、女人和井》里认识这个东西的。说农村年轻人也没见过辘轳,是因为自上个世纪60年代后,用辘轳提水灌溉的场面,也基本上见不到了。可是,这个为依靠井水灌溉的百姓立下了赫赫功勋的辘轳,我们是不应该忘记的。
  一个能够提取井水的辘轳,基本上是由支架、绞盘、缆索和盛水器这四个部分组成的。在我们故乡,这四个部件各有各的名称:架在井口上的木制支架叫“三脚(方言读jue)子”;安装在它上面的木制绞盘名叫“辘轳头”;一端固定在辘轳头上的缆索,名叫“辘轳绳”;挂在辘轳绳另一头的盛水器,名叫“水斗”。这四个部件还有它各自的组成部分,也都各有名称。如三脚子腿、串杆、辘轳把、蘸水、环圈等。
  用辘轳从井中把水取出,在我们当地叫“挽水”。这是个很辛苦的力气活,又是个技术活。说它是个技术活,“技术含量”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在把水斗放进井口后,两手要按着辘轳头,控制住水斗下坠的速度和摆动的角度,以保证水斗在接近水面时倾斜的角度,正好可以舀满水——这个过程叫“放斗”;二是在把水斗从井里绞到井口时,要准确地抓住“环圈”,把水斗带向放在井口的草甸子上,让水斗向“井池子”倾倒,把里面的水放出——这个过程叫“逮斗”。“逮斗”是非常不容易的,不少人只能把水斗绞到井口,却抓不住环圈,借助水斗被提升的惯性,顺势把水斗拉到草垫子上扳倒,而是抓着水斗梁子,连拖带拉地使劲把水斗提倒在草甸子上,再用劲扳倒。这样既慢又费力气,生产队是不会安排这样的人挽水的。
  说挽水辛苦,不仅是因为费力,更主要是因为挽水的人为了逮斗,必须让左脚站在井池子里,泡在水里,右脚要站在井台上与左脚相隔一步,前腿弓,后腿绷地反复扳动辘轳把,时间不多,就腿酸胳膊疼了。泡在井池子里的脚,夏天还好,可是在早春、晚秋,甚至初冬也得这样,那辛苦不言自明。
  建国前女人是不能挽水的,因为她们被裹成畸形的脚,脱了鞋袜后几乎站不稳,如果再站到井池子的水里,就更不成了。而那时又没有现在人们所穿的雨靴、水鞋。裹脚使女人与辘轳无缘,也使她们的行动失去自由,影响着人们的心理。
  在掖县,社会干预女人缠足,是从上个世纪30年代初开始的。农民协会一成立,就倡导组织妇女放足委员会,要求不给女孩裹脚,已经裹了的要放开,可是绝大多数群众并不接受。后来,妇女放足委员会聘请了若干督察,走村串户地上门督促给女孩放脚。群众把这一活动称为“查脚”,称督察为“查脚的”,并对她们大不敬,甚至当面辱骂。也有的人见到查脚的来了,把脚放开,查脚的前脚一走,她后面立刻把脚缠起来。那时候,人们认为女人把脚缠得越小越美,就像今天的一些女孩,觉得把自己饿得越瘦越时尚。西由街古历六月十三日的庙会,在旧社会被称为“晾脚会”。那些想向人们展示自己“三寸金莲”的女人,在庙会这天,会带着凳子坐到大街两边,摆开自己的小脚,让赶庙会的人观瞻。如果哪个女人的绣花鞋特别致,小脚特周正,得到游人的称羡,她就会像今天的女孩年终得到了一个大红包一样,兴奋大半年。已故军旅作家林玉,原籍莱州三山岛街道王贾村,他所写的小说《小脚寨》,好多素材出自这里。
  女人放脚,真正被群众接受并推行开,应该是在“七·七”事变之后。
  几乎和农民协会倡导妇女放脚的同时,掖县河套村农民马寿图,试制成功了第一台畜力翻斗水车。1933年,马家父子正式建立了“富农水车厂”,批量生产畜力翻斗水车。慢慢的,掖县北乡平原井台上,出现了用牲畜拉着转动,从井中取水的铁制灌溉器具——水车。用水车灌溉农田,省工省力,可是水车价格太高,一般人家买不起,还是使用辘轳。但是,水车的使用,开始把女人和农田灌溉联系起来。翻斗水车很笨重,转动的铰链还有夹住牲畜缰绳的危险。因此,使用它时,井台上必须有一个人,观察着水车转动是否正常,同时吆喝着牲畜不让它偷懒。这个人一般情况下是女人,她拿个小凳,坐到井台边的柳树下。一边看着牲畜和水车,一边纳着鞋底,心内憧憬着未来的美好。
  合作化前期,出现了一种比翻斗水车构造简单,效率更高的新式水车。由于它价格低,安全性强,非常迅速地取代了翻斗水车。没过多久,人们又在解放式水车的基础上,制成了构造更简单,只有一个铸铁轮盘,竖立着安装在梯形木质架子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摇把的人力水车。我们当地把它叫做“水抽子”。这种水车价格低廉,使用安全,操作简单。使用者站在井台上沾不着水,两腿可以随意前后变换。这就减轻了劳动的强度和劳动者的疲劳。在“农业学大寨”时期,强壮劳动力去搞农田基本建设,用“水抽子”浇地,成了女人的专职工作。田野里,到处都可以看到井台上,有几个没缠过脚的、放过脚的、还缠着脚的女人,在扳动着“水抽子”摇把,提取井水灌溉农田。女人对社会生产的直接作用和价值,在这里是显而易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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