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女子
2014年09月14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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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新英
曾经,我认为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1969年。大明湖畔。梳着麻花辫的少女,临水而立。虽然穿着那个时代红卫兵的特色服装,但仍掩不住神采飞扬,明眸皓齿。用现在的眼光看,也是秀美颀长的好女子。
这是我母亲17岁时的模样。
她文化不高,小学毕业,自修到可以看历史小说的程度。她欣赏的女子是蔡文姬、班昭等女杰,以孟丽君为最。这种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和她那个时代实在不符,但由此可以看出她温柔的外表下那颗追求自强自立的心。
她一辈子都不会应付坏行为。直至老年,人家当着她的面刁难她女儿,她都不插嘴。虽然她人极聪明,挣钱谋生也很会看门道,但是,就是不会跟人讲理。更为好笑的是,在农村生活的前二十年,因为与众不同,我们家没少挨邻居的欺负。别人吃一堑长一智,她吃了无数小亏,也没学会见招拆招。年少时我觉得她傻,后来才知道,那叫教养。她一辈子都不做有失教养的事,哪怕家贫,哪怕人老。
她年轻时的容貌和体态,极像那个电视剧中的“刘慧芳”,性格更像。时间久了,邻居们慢慢开始尊重她,虽然有时候对她的行为并不理解。比如她让女儿们读书。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还比较落后,农民改善生活的方式就是让女儿早早辍学打工,儿子还稍晚一点。她有四个女儿,除了种地,没有其他营生来源,虽然姥爷暗地里没少帮衬,日子还是过得异常艰难。但她坚持让她的女儿读书。最困难的时候,四个女儿回家一起要学费。亲戚邻居,包括我奶奶,都批评她的做法。次数多了,我父亲也动摇了。只有她,平时温顺,关键时刻却坚定得很,绝不松口。我们这些当女儿的,受益于她长远的眼光,一个个大学毕业免去风吹日晒的劳碌。
因为永远在操心劳力,她四十几岁时就明显未老先衰。长年冒着烈日下地干活的代价是脸成了褐色,似乎永远有一层死皮,手也变得骨骼粗大、青筋暴露。60岁时,她头发全白,脸上的皱纹深浅纵横,如我记忆里的地瓜沟。我带她重游大明湖,遇到几个拍照的女子,笑容灿烂,明眸皓齿。她老眼昏花地看,眸子已经浑浊,牙齿以假的居多。摄影师善意地笑,问我:“老人家有80岁了吧?”我听着,突然就想起幼年时的一天,站在一边仰望她出门的样子,五官精致,举止温婉。我坐在岸边,难过如大明湖水涌上心头,而她,外形枯槁,脸色沉静,任世事沧桑,她波澜不惊。
那是2012年。
45年的时光,她年华老去。行动迟缓,皮肤粗糙,摸上去如树皮,整个人也不复当年的风华。那一天我端详着她打盹的样子,无限伤感。转念一想,何必呢?即使她真到了80岁,也还是我心目中最爱的女子。真爱无关年龄容貌。当然,我也还清晰地记得当年大明湖畔她17岁的模样。越因如此,我越应该好好地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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