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的禅学社:
与俗世近离空门远
2014年10月1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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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学社成员参加禅院挂经幡活动。(图片来自北大禅学社博客)
   本报记者 魏新丽 陈玮 实习生 董兴生         
  “大学生出家”这个介于社会和禅学之间的热门话题背后,还有一个很少被关注的群体,那就是大学里的禅学社。
  在中国的大学里,成立最早的当数成立于1991年的北大禅学社,之后很多大学都逐渐建立起禅学社。他们研习佛经、参访寺庙、坐禅、参与公益活动等。禅学社最主要的作用,是给大学生们提供一个接触和了解禅文化的学术平台。
  禅学社里的社员们,也抱着各异的心态。总体来说,他们都未放弃在“世俗”生活中的追求与向往。毕竟,在普通人看来,若要达到佛门的至高境界,还是需要缘分与一点慧根的。

  只要有兴趣,皆可加入
  在北京大学,禅学社是一个开放的社团,广纳门客,只要对禅学有兴趣的学生皆可加入。
  毕业于北大中文系的乔苏(化名),还记得她第一次参加禅学社活动时的场景。那时社团刚招新结束,社员们一起去京郊凤凰岭龙泉寺体验。
  入寺后,第一项考验是打坐,单跏趺或双跏趺全看个人修炼。新社员们很多按捺不住,不时就要微调身姿,以正形体。“也是在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身体躁动不安,精神也渴望宁静,想象着以后可以时常坚持打坐,以得到内心的平和。”乔苏说。
  接下来是与法师交流。乔苏发现,在她面前的僧人,跟自己之前的印象完全不同。他们虽身着僧袍,但谈吐学问与现代知识分子无异。他们谈寺院的管理,僧人的修行,网站的建设,让“化外之人”眼界大开,“原来现在的寺院可以这么时尚与现代化!”乔苏感慨道。
  中午在寺院吃斋饭也是一个有趣的体验。僧人们唱着经鱼贯而入,场面肃静。吃饭时,由义工将饭菜盛到每个人的碗中。吃饭时是禁止说话的,若要再添饭,站起来示意即可。
  之前去寺庙,乔苏都是以游客的身份游玩。而与僧人交流,并亲身体验他们的生活,这是第一次。禅学社对于普通人的最大吸引力,也是在这些体验活动上。
  除了体验外,还有人抱着学术研究的兴趣加入禅学社,想了解和感受一下佛教文化。“大三时在图书馆乱翻书,接触到一些佛教的知识与历史,特别是读了葛兆光先生的著作《西潮又东风》中《十年海潮音》一篇,不禁感慨佛教在中国的沉浮,并由此生出了肤浅的、意欲一探当前佛教发展现状的心思。”王小萌(化名)说,她在2009年加入了北大禅学社。
  在山东大学,同样也有禅学社,但它是哲学系内部的社团,吸引的是对佛教抱有学术兴趣的人。禅学社负责人之一韩霞是佛教学的研究生,她对于佛教的喜爱,是建立在学术了解的基础上:“我是深刻了解之后的那种喜欢,它的精髓大于它的糟粕,包含了博大精深的文化和教理。”
  当然,也有人抱着信仰加入。小海在高中时就读过《金刚经》,他的母亲也是佛教徒。因此,他一入学就加入了北大禅学社,并在里面呆了两三年。参访寺庙,研读佛经,在这里,他的信仰一点点建立起来。
  不过,像小海这样的人是少数,在北大禅学社里,70%以上的社员没有信仰,而真正皈依的人,更是极少。
只是与佛祖打了个照面
  也有人来到禅学社,只是走马观花,与佛祖打了个照面。
  小李是个无神论者,但这并不妨碍她跟佛教来个亲密接触。大三那年她失恋了,心情总是起起伏伏。某个下午,她买了一张从北京到石家庄的火车票,来到赵州桥附近的柏林禅寺。
  她以北大禅学社社员的身份在寺庙里挂了单,住进了一个专门为居士提供的宿舍。屋里住着几个来这里挂单的居士,她们都是来这里修行的,都有佛教信仰,但小李没有。
  每天清晨,天还未亮,寺庙便敲响了晨钟。僧人和居士们起床,去做早课。而小李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她会睡到稍晚一点,然后在游客还未大批涌进的时候,找个僻静的地方,开始背诵GRE单词——她正在准备出国。
  柏林禅寺名声在外,白天充斥着全国各地来的游人和香客,香火鼎盛,热闹非凡。而到了晚上,庙门关闭之后,这里霎时变得清幽寂静。暮色里,高塔下,穿着长袍的僧侣和居士,在空荡荡的大殿之间行走。他们见了面会双手合十,点头致意,没有人高声言语,一切都平静祥和,与一墙之隔的闹市街区截然不同。
  小李看重的就是这种清净,她可以远离外界纷扰,静下心来思考和读书。小李在禅寺里呆了七天,她有时与居士们聊聊天,还帮志愿者们整理禅修夏令营的简历,这些简历来自全国各大高校的学生,他们在个人介绍里虔诚地表达对佛教的喜爱和对参加夏令营的渴望。
  每日在香火味儿和诵经声中,与僧侣擦肩而过,这些经历,却并未给小李带来太大的触动。寺庙能给她提供的,是喧嚣尘世外的一方清净,安抚她失恋后烦躁的心绪。这里的暮鼓晨钟,只给她的精神提供了一次暂时的休憩。一周后走出寺门,她自认为对于佛教的信仰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增长,虽然这座禅寺当时的住持,毕业于北大哲学系,是她的校友。
  后来在禅学社里呆不住的,还有乔苏。参加了两三次活动后,她就退出了,她说不想被洗脑,觉得价值观应该由自己来建立,不应受到宗教的影响或者指引。于是,禅学社只成为她众多大学社团体验中的一个小插曲。
  在山大禅学社里,也有这样心态的学员,想去好玩的地方玩,食宿都不用自己花费。不过,韩霞说,这样的社员一般呆不了多久,因为他们体验一次就足够了。
  禅学社对于小李和乔苏,像是一个通向另一种人生体验的平台。禅学社让她们与佛教发生一次有意或无意的邂逅,如蜻蜓点水,浮光掠影,一击脱离,分道扬镳。
呆得久了,又是另一番天地
  而那些在学术或者信仰的吸引下,在禅学社里呆得住的人,时间久了,则又是另一番天地。
  不管是哪个学校的禅学社,研读佛经是必备的。北大禅学社里,每学期都会邀请法师来讲解佛经。“禅学社曾邀请明海法师为社员讲课,那学期讲的是龙树菩萨的《入中论》。佛教文献分为经、律、论,论是高僧大德对于佛所说经的理论阐释。对于背景知识全无的我,去听课,意味着要集中全部精力,跟上法师的节奏。第一节课,讲十二因缘,即人生的本质及其流转过程。两个小时下来,我几乎筋疲力尽,也终于真正感受到佛教理论逻辑严密、论证充分,并富于哲理思辨的魅力。”王小萌说。
  而佛教的义理中,拥有引导人心向善的方面,也有修养心性的方面。因此,在学术学习中,也潜移默化地改变着社员们的心态和心性。“其实社团也不能说是一心向佛,是那种友好积极向上的氛围更吸引大家。我们努力营造这种氛围,而不是给他们宗教上的吸引。”韩霞说。“禅学社的人,他们更多的是愿意接纳帮助别人,以一种向上的积极的乐观的道德的态度去生活。”
  在与佛学和寺院的接触中,这种积极的心态是很常见的。韩霞上次去扬州鉴真图书馆,回城时早已过了晚饭时间。没想到,回去后那边僧人竟然准备了便当,非常仔细,非常周全。“所以我们经常拿这个事情告诉大家,如果你要做一件事情,就要做好,不管是开始、过程、结束,都多为别人想一想,更周全地计划一下。”韩霞说。
  韩霞的状态就跟普通人不一样。她说话特别平稳和缓,在她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情绪起伏的变化。她将自己这种平和状态归结于学佛的经历,四五年间,心态不断调整,变得积极,少了抱怨。
  韩霞早上起床的时候,楼底下正在割草坪,轰轰地一直响。如果是以前,她被吵醒之后会抱怨几句。但最近几年,她调整了很多,她用这样的想法将自己的怨气消解掉:“起床之后,你被打扰醒了,这可能是很多因缘组成的。我正好赶在这个时间睡觉,别人安排的行程是在割草,这两个冲突了,并不是别人的原因,也不单纯是我的原因,而是很多事情促使了它的发生。所以我不会单纯地抱怨责怪轰轰响打扰别人。我应该更多理解他们背后的一些事情。”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很多人接触佛教是为了消解烦恼。“你信不信,成不成为教徒是另外一回事,这套观念你有了,你的生命会更加精彩。”山东大学佛教研究中心主任陈坚说。
毕业后也投身滚滚红尘
  禅学社是个多样化的地方。在参加活动与听课的过程中,有些社员会逐步深入,领会其中教义,对人生做更多思考,甚至在教义的感召下,产生出家的念头。这在一些较为虔诚的社员身上有所体现。每当此时,父母之亲情与宗教之召唤发生背离,个人内心之纠结也就时时缠绕。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双方妥协:以不出家为底线,其他皆可。当然,冲破亲情牵挂的出家者也会零星出现,遂成为大家心中的传奇。
  不过,禅学社与大学生出家,是站在对立面的。四年前北大数学才子柳智宇出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波及禅学社。对于媒体的打探,北大禅学社也异常谨慎。记者前去约访,北大禅学社前社长赵彤远和刘畅都婉拒了,表示希望能够低调。
  柳智宇出家后,北大禅学社发表声明,否认禅学社对于其出家的推动作用,可见大学生出家始终是个敏感话题。由于学校社团的性质,禅学社其实并不主张社员出家,甚至持反对态度。如果出现出家问题,学校和社团都要有连带责任。
  “如果真的有宗教信仰,和你的家庭又不相冲突的话,你可以在离开校园之后选择出家。校园内是不建议出家。”韩霞认为这是出于一种负责的心态。“我学佛学四五年,算是时间比较长了。如果你在短时间内,产生了一种对宗教的强烈痴迷,想出家,想皈依,我们都会提前建议你,是不是在时间上稍微缓和一下,再考虑一下,是不是出于真正的热爱,真正的信仰,还是只是因为生活有挫折,或者是它单纯迷惑了你。”
  复旦大学禅学社的孙隐名,曾将禅学社定位为与佛教的第三类接触,不即佛教,也不离佛教:“由于社员之间对佛教的理解、认同度各不相同,而禅学社本身亦非宗教团体,发挥禅学社作为联系同学与高僧、道场、学者、居士之中介平台之价值得考虑。”
  因此,一旦有大学生出家,人们的视线往往会关注到禅学社身上,这并不公平。禅学社其实并不培养和输送出家人,它只能算是一个桥梁。
  毕业后,社员与禅学社缘分也将尽。出家皈依的是极少数,学佛四五年,韩霞暂时还没有皈依的打算,她不是因为信仰才加入的,也不痴迷,她并未吃斋,认为自己依然是正常人,没有选择做一个居士,或是一个佛教徒,“看将来吧,看将来的缘分。”韩霞说。
  山大禅学社前社长周长帅之前在宗教局工作,现在准备结婚,换了工作。山大禅学社的核心人物有十几个左右,现在忙着考研、考公务员、找工作。毕业后,他们将与普通人一样,投入滚滚红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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