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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白水
在农村,一到六十多岁,便开始操心张罗“备老”。备老有三项主要内容:一是修坟,二是备材,三是送老衣服。其中修坟是重头戏。如果祖坟在自家地里还好说,什么时候修,怎么修,完全自主。而老林(祖坟)在别人地里,又不想另择新的墓地,就有点麻烦,得先解决用地问题。或是以地换地,或是白送一块地给人,求得地主同意才能使用。
修坟须得在闰月年份里做,请专门的阴阳先生查勘,黄道吉日动工。这是老谱,根本原则,毫不动摇。所有帮工以本姓、本家兄弟爷们为主,外姓人为辅。提前一天赶集买菜、搭棚支灶、烹炸荤素,这个都是在厨师的筹划、指挥下进行。这些灶上的活计,本家本门的娘女婆媳,亦是一起动手备办。
过去,修坟多用红砖砌垒,然后抹成水泥平面,之后画上各色图案,最后盖上盖板,用土堆盖好,便可完工。近年,有人专门制售成品的墓材石料,大小、厚薄、尺寸都有基本的规格,图案也是事先雕刻好的,开圹后,组装起来就成。前一种费工,省钱；后一种省工,费钱。近来,农村经济发展,农民手里都有点活,讲究排场,有面子,多是取后一种修坟法。一套石料,也有昂贵低廉之别,各视自家经济条件提前看订妥帖,用时,卖主免费送货上门,免费组装。
开圹时辰,过去大都选在白天,开挖好了,一天不能完全垒砌结束,晚上还要专人在里边睡觉值班,防止有人捣乱使坏。这份工作,多是主家儿子们的分内事,外人不得与役。现在的人,经验成熟,找人查选日子时辰,多选在夜间,如在开春干活,夜短昼长,就选在下半夜开工,若在秋后办事,夜长昼短,就选在上半夜开工。自开圹至组砌结束,大约在中午十二点前完成,然后坐席喝酒。
开圹前,燃放鞭炮,一是喜庆,同时也是“广告”。本村在家的青壮爷们听到鞭炮后,便会陆续扛着锨来帮工,用不多时,林(墓)地里就会聚得很多人。圹坑内,至多仅容三四个人同时刨挖,其余的人,围在边上一边抽烟,一边聊天,轮番上阵,早饭前就可开得圹就。其间,干活的人,不得在圹坑里吐唾沫、吐痰,不得穿胶皮底的鞋子入坑。还得准备好一块大篷布,见东方鱼肚白出,就得扯于圹坑之上用以遮蔽日光。这些禁忌是何道理呢?反正上一辈就是这样做的,现在也如此做就是,少有人去深究。
这两年,村里人手里有钱了,修坟竟然成了仅次于婚丧的第三大红白喜事。婚事当然是红喜事,丧事当然是白喜事,这个修坟,既不红也不白,但一样做得有板有眼,轰轰烈烈。这突出表现在,开圹结束后,早饭吃一席,皆是干活帮工的,无客,一样十盘八碗,有烟有酒,随意吸喝。中午砌垒封盖完工,午饭吃一席,这一席,除去早饭后继续留下来帮工干活的(有人家里忙,只帮个早工就回去),还有客人,都是提前通知好的,有舅家、姑家、姨家三大表亲,一家三四客不等,男客女客均有,也是十盘八碗,好烟好酒,放开了吃喝。
其间,本村不论亲疏,或红包,或烟酒,均来随份子上礼,但不上席吃喝。在此干活帮工的,上席吃喝,但也一样有随礼。一天下来,院子里人来人往,统不断头。最后,席罢人散,桌上菜吃不到一半,遍地烟蒂,空酒瓶子倒小山似一大堆。
其实,这点活,完全可以包给专门的小施工队,能省一半的开支呢,但没人去那样做。这种事,帮工的越多,越热闹,主家越有面子。邻村有一户人家,平日在村里为人不咋地,儿子在外面做官,回家来给老子修坟,鞭炮放过,村里竟然无人上凑儿,只好包给施工队,哑叽叽地办了一场“哑公事”,让村里人好一阵子笑话。
如今,攀比之风日甚一日。有人用砖砌,马上就有用大理石的,有人用三千块一套的石料,马上就有用五千块的,比赛着花钱。近日中央下发文件,要求党员干部节俭办丧事,政风影响着世风,但愿这陈规陋习与奢靡之风可得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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