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节期间,来自世界各地的戏剧爱好者来到乌镇,展示自己的作品。(资料片)
2014年的深秋,潮湿阴冷的乌镇,因为一场戏剧节的到来而火爆异常:赏析古镇的游客领略到艺术的魅力,抱兴而来的戏迷则品味到古镇的风情。
当艺术登上旅游开发的“戏台”,围观的人群不禁期待:两者的“抱团取暖”,能否带来真正的美的享受?
本报记者 张榕博
●半个世界的戏剧都搬来了
很难用一个词形容,在10月30日乌镇戏剧节开幕以后,这里的人们是如何癫狂的。
投资4个多亿建造的乌镇大剧院和由百年历史建筑群翻建的六个小剧场中,轮番上演着10余部经典话剧。但这还不足以“填饱”需求,门票在戏剧节开幕前就被抢光了。
韩国女性独角戏《墙壁中的精灵》主角金星女在采访中惊叹,完全没有料到中国这么一个小地方,会有这么多的观众!
深夜档戏剧《女仆》的剧场里也坐满了人,没买到票的观众就通过剧场外的一个电视屏幕看“默片”,直到整场演完。
除了剧场里的“高大上”,古镇街头,国内外300个艺术团体献演了1500场演出。有演员花半个小时表演“脱毛衣”,还有90多岁的舞者表演戏剧“活化石”——侗族傩戏《咚咚推》。
60多岁的茶馆老板孙阿凤还从未见过外国人踩高跷,于是跟着游客一块“拍手”,忘记了生意。
她说,过去在乌镇,人们听的是越剧、黄梅戏或评书。如今,戏剧节把半个世界的戏剧都搬了过来,有“白娘子”,也有“莎士比亚”,有“华尔兹”,也有“北京腔调”。
其实,深秋的乌镇,潮湿阴冷,并不是接待旅客的最佳时节。
戏剧节开幕当天,便下了大雨。开幕大戏《青蛇》的演员们,水鞋里灌满了水,还要往水里摔。很多男演员哭了,导演田沁鑫也喊哑了嗓子。
不过,2500多名观众却看得入戏,似乎把整个乌镇的山水楼台、风雨雷电都当作了实景表演。
《青蛇》连演了3天,雨就下了3天,第4天不演了,天也放晴了。于是,有人口耳相传:这也是剧情需要。
这一次,戏剧节里的人们真的有些痴迷了。
●戏剧大佬们的集体“逃离”
远离“北上广”这些戏剧高地,很多人将乌镇戏剧节的意外成功,归因于田沁鑫、赖川声、孟京辉、黄磊、陈丹青等戏剧界大佬的鼎力相助。
但孟京辉不这么想。在今年的乌镇戏剧节上,他担任艺术总监。
“人们来到古镇,有一种逃避的感觉。其实,戏剧也是一种逃避,是对日常琐碎生活的逃避。”孟京辉说。
最能理解这种“逃”的,是田沁鑫。
2014年乌镇戏剧节开幕前夕,她在乌镇的工作室开张了。与其说是工作室,倒不如说是一个供人休养的禅房。
“这里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出门像是穿越到宋明,到家又像回到了现代。这里与大都市的气质不同,我喜欢这种空间维度,很亲切。”田沁鑫说。
当然,田沁鑫并没有休养,她带来了大戏《青蛇》。
台湾话剧导演赖声川没想过逃,他想让戏剧突破“北上广”。这位被BBC称为“最顶尖的中文剧作家”,一直想创办一个最有影响力的中国戏剧盛典。
要排一场没有限制、没有羁绊、没有铜臭味的理想好戏,并不容易。没想到,在乌镇——一个有着1300多年历史的江南小镇,赖声川的梦想实现了。
其实,这些戏剧界大佬选择乌镇不无道理。在今年乌镇戏剧节火爆举办的同时,连续举办7年的北京青年戏剧节因为资金不足,开场锣鼓不敲了。节目总监邵泽辉坦言,剧目数量和往年相比减少,这和资金、资源短缺有关。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印象刘三姐》、《宋城千古情》等大型文艺展演却借助旅游景区的人气赚足了票房。
于是,当导演黄磊与乌镇商人陈向宏共同发起乌镇戏剧节时,众大佬们便不谋而合地来了。
●“造梦者”——商人陈向宏
把商业与戏剧、艺术家与乌镇联系在一起的,是一个名叫陈向宏的乌镇人。在艺术家们的种种美梦中,有着政府背景的陈向宏正是那个“造梦者”。
去年投了5亿多元交了戏剧节的学费,陈向宏坦言,乌镇戏剧节是一个梦,圆了戏剧人的梦,也圆了乌镇的梦。
而他自己,也有梦想。
陈向宏曾强调,戏剧节不是乌镇的未来,大剧院、木心美术馆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他希望乌镇的孩子从小就能接触到国际级的戏剧、美术。
但想实现这个梦,并不容易。
这些年,伴随着我国的城镇化建设,“文化热”回潮。两部《非诚勿扰》捧红了三亚和日本北海道,今年,黄渤与徐峥又操着满口粗话,到大理洱海寻找艳遇。而云南的丽江、西双版纳,山东的台儿庄,湖南的凤凰,江西的景德镇,都在排队等待走进人们的视野。
对这种商业主导艺术的做法,陈向宏别无选择。他跟了风,投了5个多亿,却给了一场戏剧节。
让艺术家们感动的是,在这里,没有复杂的机构,没有指派和领导,只有一群艺术家围坐在一起商量——在这里,艺术家是自由的。
对此,田沁鑫很开心:“在自己的地盘上坐着,有山有水,还有话语权,只要在艺术上提出想法,就有人来落实。”她说,乌镇是把它自己交给艺术家了。
“我很钦佩陈先生的艺术情怀,他没有太多商业方面的考虑,而是依照乌镇的文化色彩顺势而为。”田沁鑫赞赏道。
不仅如此,乌镇还将晚年旅居美国的木心接回故乡养老。对此,一向苛刻的陈丹青也对乌镇戏剧节的主办方大加赞赏。
于是,当乌镇戏剧节启幕时,田沁鑫笑谈,这是艺术家们合办的一出大戏,是给集中于此的全国观众“文化扶贫”。
而乌镇的百姓也在感受着某种变化。
过去,当乌镇还是桐乡市经济倒数第一的没落小镇时,孙阿凤们习惯问远方归来的人们,外面是什么样的。如今,凤姑也有了小骄傲:“明星们喜欢听我们‘吹牛’,讲乌镇的历史,说这里的家乡话。”
●曲终人散的下一秒
11月9日,为期11天的乌镇戏剧节闭幕。随后,这里的戏剧魅影被世界互联网大会的IT情怀所替代。
有人想问,乌镇戏剧节真的火了吗?还有人想知道,乌镇戏剧节有没有回头客?
“你觉得乌镇艺术节火吗?”
“我都不好意思去!”
作为当代芭蕾舞剧《金瓶梅》的制片人,连续10年参加香港艺术节的韩江并不看好同行们的这次尝试。他觉得,乌镇戏剧节的作品质量整体不高,观众不全是戏迷,还有一部分游客。
“一个戏剧节火了,却不是因为戏剧本身好。”韩江说,很多戏剧节,观众是为作品而来的；但有些戏剧节,观众是否权当一次旅游?
他担心,被旅游裹挟的戏剧会让人们感觉,戏剧只是旅游的副产品,人们只需来一次“戏剧节一日游”,而不必再进剧场了。
而对于乌镇能否长久“呵护”戏剧发展,艺术家们也不确定。
今年戏剧节上,田沁鑫为了《青蛇》搭建舞台,费了很多心血。但演出结束,这个舞台就要被拆掉了。
其实,乌镇戏剧节不可能只是一场单纯的戏剧盛会。“金主”陈向宏也不会只青睐戏剧。
不过,田沁鑫还是看到了好的一面。她说,在经济繁荣、文化大发展的时代,会有更多的人喜欢戏剧,而乌镇戏剧节的火爆就是明证。
“但造梦不是妄想,而是要贴合实际。不是功利,而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土壤。只有这样,戏剧节才能持续走下去。”从这一点上说,田沁鑫认为,乌镇戏剧节还是一个“婴儿”。
但乌镇戏剧节毕竟迈出了这一步。因演出而错过戏剧节的《狂人日记》导演李建军坦言,今年业内很多人去了乌镇,他也期待参加。
孙阿凤的茶馆也在等待下一拨“文化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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