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呼与可
2015年01月14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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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北山
  墨竹是文人画中最重要的题材之一,或可说是文人画的肇始。墨竹画法的起源,有说始于唐代的吴道子的,有说始于王维的,也有说出自唐玄宗的,还有传说始于五代后唐名将郭崇韬之妻李氏的。传说李夫人是郭崇韬的战利品,被俘后收为妻妾,她整日闷闷不乐,常以书画解闷。有一夜,她隔窗赏月,见窗纸上有婆娑竹影,越看越觉有趣,竟用笔墨就窗纸上摹写竹影。天亮后再看,竟是一幅墨竹图。不管是谁始创墨竹画法,艺术史上都以文同为墨竹画宗祖。文同(1018~1079年)字与可,他之前,必定是有墨竹之画,但非主流,竹画大多还是双勾着色,而且仅作背景。文同则单画竹,并且开创了“浓墨为面,淡墨为背”的技法,对后世影响深远。
  苏轼是中国文人画理论的奠基人,师文同画竹,也擅长画竹,而且做得更彻底。清代戴熙在其《习苦斋画絮》中曾转述一则他画竹的故事,说东坡在考试院办公,一时兴起,随即提笔蘸着批阅公文的朱砂画起竹子来,同事一看,说:“这世界上哪有朱竹?”东坡答道:“世上难道就有墨竹吗?”由此可知真正的艺术鉴赏当突破事物的表象。的确,真正的竹子都是“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既无朱竹,亦无墨竹,既是写意,又何必拘泥于墨朱?据说自东坡之始,这朱竹之画亦成风流,别具情趣。历代都有名家作朱竹之画。晚明陈继儒《妮古录》就曾记载赵孟頫的夫人管道升也画朱竹,杨廉夫还为之题画云:“网得珊瑚枝,掷向篔筜谷。明年锦棚儿,春风生面目。”
  自文同、苏轼而至元四家,墨竹之风大兴,成为单独的画科,名家辈出。如元代赵孟頫、李衎、柯九思、吴镇、倪瓒,明初王绂、夏昶等等均以文同为宗师,后人以“湖州竹派”称之。其中的李衎,画竹直接画成了植物学家。李衎(1245-1320年),字仲宾,和赵孟頫、高克恭并称为元初画竹三大家,是元仁宗的组织部长(礼部尚书),拜集贤殿大学士。画竹初师王澹游,后来见到文同的真迹,惊为神人,“自悔闻见寡陋”,浩叹文同画竹:“不异杲日升空,爝火俱息;黄钟一振,瓦釜失声。”连苏轼都自叹弗如,于是李衎“悉弃故习,一意师之”,学文湖州。他为了研究竹子,走遍全国,甚至借出公差的机会跑到越南,深入竹乡,区别品类,写出了《竹谱详录》一书,这是世界上最早有图有谱的竹类著作,他在书中共罗列了三百七十四个品种,快逼近今天我国境内竹科的科学分类了。他还在书中对各类竹的各种画法详尽论述,成为历代学习画竹者之津梁。
  600年后,一代巨匠石涛(1642-约1707)倾其所能,画了一卷将近4米长的墨竹,颇为得意,就在卷前题写了“高呼与可”四个大字,意思是高呼文与可来看,我画得不比你差。石涛还在这幅著名的《高呼与可图卷》上自题七言绝句:“老夫能使笔头憨,写竹犹如对客谈。十文鱼骨七寸管,搅翻风雨出莆龛。”就在石涛画出这幅平生得意之作时,一个孩子出世,这个孩子后来成长为中国艺术史上最著名的竹画名家,他就是“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1693-1766年)。他把竹画推上了一个无人能够企及的高峰。他说:“四十年来画竹枝,白日挥笔夜里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以其艺术实践发展了“胸有成竹”的艺术理念,提出“胸无成竹”:先要“胸有成竹”,但动笔时,又不必墨守成规,须随手写去,千变万化。实在是武功中的最高境界,就是练到最后,忘记所有招式,以无招胜有招。
  墨竹一派,源远流长,所代表的,是独特的中国艺术的审美,是宝贵的中国文人的志趣,笔下之竹,意在象外,无论它是挺拔而直耸云天,还是柔软而随风偃伏,无论它是丰姿而枝繁叶茂,还是枯瘦而疏叶萧索,它都依然故我,坚守着内心的高洁。无论在风中、在月下、在那些树影婆娑的纸上,始终充盈着君子的气息,回荡着大丈夫的吟唱,它是艺术化的中国哲学,承载着中国的文脉以及永不凋零的士之理想。
  (本文作者为艺术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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