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旧梦
2015年03月3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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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了春,赤脚奔。”念叨着春耕农谚,老张仰起头,滋溜一杯下肚,眯着眼咂摸起春日里扬鞭催牛,威武霸气的滋味。也正是这不合时宜的农谚,扯开了外出务工者批判留守耕作者的大幕。“耕种黄土,一年赚得抵不了打工仔一月工资。”务工者掰着手指头,趾高气昂地给老张算经济账。在批斗和鄙夷中,老张满脸的褶子臌胀起来,像一个滑溜的紫茄子。“吃不上粮食,赚多少钱也白搭!”,视粮如命的老张一拍桌子,撂下话,“奋蹄甩尾”地回牛棚侍奉祖宗去了。
  冬里老张在牛棚铡草、生暖炉、做饭、打热乎的牛水。夏天,老张为牛捉牛皮虫,赶苍蝇、蚊子,翻来覆去地替它梳理凌乱卷曲的牛毛。牛棚是老张的“根据地”。吃掉料槽里的食物,黄牛的鼻腔、嘴巴里喷着热气,意犹未尽地舔着料槽。老张仰着脸,与老牛面对面地想着心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种地竟成连农民也觉得不体面的营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庄稼人不再关心粮食?那些年,勤劳耕作土地带给老张的尊严和荣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鄙夷和不屑。节日里的村庄,到处弥漫着外出务工赚大钱的氛围,春耕备种再不是一个拿上台面探讨,值得庄稼人深谋远虑的事情。耕作和粮食的问题困扰着老张,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烦闷。
  在老张的心里,耕作土地是一种劳动,能解决温饱问题,也是一项事业,是一门庄稼人自己的艺术,能让人获得尊严和荣耀。耕作土地确实给老张带来了一生难舍的自豪与骄傲。凭着使牛的好把式和一股子蛮力,年轻时的老张在十里八村获得了极高的礼遇。每到年节,村里家家户户争抢着给他送斤八两的猪肉,期待能在春耕秋种时用上金牛和好把式,多打一些粮食。也是凭借着这个突出优势,当年的小张娶到了村里小伙子都羡慕的漂亮媳妇。
  曾经,春日的田埂上,小张手握着犁把,站在木梨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如将军下命令一般吆喝一声,手里的鞭便会在黄牛的腰脊上空和胯背上空轻轻兜一下,兜出一个脆脆亮亮的炸鞭声,空旷的田野里立时飘荡起春耕序曲。田野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悠然自得,如徐来的春风,如戏台上唱念做打声情并茂的一曲散板,有腔有调,有模有样,有滋有味。油亮、金黄、飘逸的牛鬃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健硕的金牛昂首挺胸,猛力拉着犁铧,将那片生硬生硬的土地耕耘得细腻绵软。新翻的泥浪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息,让人有一种醉意。笔直顺整的土地,在高亢的吆喝中,绿油油的庄稼就长出一大片。
  现在,老张站在木梨上抖精神的机会,只能在梦里出现。村里外出打工谋生计的人越来越多,乐意耕作土地并能从中获得乐趣的人越来越少。吃穿不愁的日子里,老张固执地思念着那些耕作的日子,执拗地念叨着“囤里有粮,心里不慌”的老理。春耕秋种,土地是老张人生张扬的最大舞台,土地和粮食带给他无限的光荣与梦想。挨着墙根晒太阳、打迷糊,老张一会梦到扬鞭催牛“得意洋洋”,一会梦到闹饥荒“吃糠咽菜”。耕作土地带给庄稼人的乐趣与希望,如今成了一个旧梦,一声叹息。如果庄稼人都失去了对耕作土地的兴趣,那么粮食会不会成为最大的问题呢? (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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