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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芳
春天是大地苏醒的序曲,是百喙竟歌叽叽喳喳的演唱会,是鱼儿咬破浮冰的脆响,是万物开始蠕动的窸窸窣窣,是种子发芽的嘻唰唰,是一串女人采山菜嬉戏的银铃声,是播种着希望的人们喜悦的笑声。春雷是春天大舞台的开场锣鼓,轰轰隆隆,拉开惊蛰的大门,春雨总是在夜里瞒人润物细无声,淅沥淅沥,极有品味地弹着一曲意境幽深的古筝。夜有多深,春雨与大地合奏的乐曲就有多美妙,人就变成了黑暗里享受天韵的虫子。小草兴奋地从泥土钻出来,侧着耳朵,聆听春天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酥枝拂风,吹面不寒,吹绿了草木,也吹绿了时光。燕子衔泥,水面初平,春蚕破茧,小溪唱歌,麦苗拔节,熊蛇舒肢,水暖鸭鸣,柳笛声声。
一粒种子打通任督二脉,天地瞬间宽畅。空气中到处氤氲着生命的激情,在山中大石头上静静地坐着或者躺着,咀嚼阳光的味道,享受春风的飘逸和轻柔,欣赏春草如诗的曼妙,“草缕茸茸雨剪齐”,“长郊草色绿无涯。”虫鸟们在田间村头犄角旮旯里,布起音乐道场,唱着最阳光的歌谣。虫子跳上草尖,开始它们的演唱会。一只蛐蛐是独唱,两只喜鹊二重奏,一坑蛤蟆大合唱,此起彼伏、高低宏细、疾徐作歇、众妙毕集,各抒大自然的美妙音乐,是任何人工的乐队都不能企及的境界。虫鸟们抒发着乡村里最为原始的心事,成为年年春天不请自来乡村的宣传员——虫子一开腔,春天就走向深处了。
暖暖的阳光正抚摸着柔软的杨柳,孵出一串串鹅黄色的梦,池塘边婀娜多姿的柳树,俯照身下的明镜,抚弄着发辫,正着手编织一个个绿色的童话。放学归来的顽童,欢声笑语溢满河畔,从绿柳上折下一截截三月,巧手里脱颖出一管管柳笛；稚嘴里奏出悠扬的绿色旋律,汇成乡村之春一道迷人的风景——柳笛声声,一种永远不老的抒情方式,吹出生命的欢歌,大自然的赞语,染绿了父老乡亲的生活和梦境,也染绿了我的诗情。
满山的青绿被布谷鸟的歌谣唱响,花苞的梦被鸟儿吵醒,远方飘来多彩的云,罩在河边的草地上,零星的红黄紫色的小花迷了眼睛。寒号鸟衔着冬季的眼泪,正跟着带来杏花春雨江南的燕子学垒窝。鸭子兴高采烈嘎嘎地掏出了一湖碧波,而鸡们扒开烂草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春天恩赐的第一个屎克郎,高兴地哼起了下蛋时才唱的咯咯曲。麻雀和乌鸦用不优美的嗓音,自我感觉良好地唱起《春光美》。
“山映花来水映彩,人面蝴蝶共徘徊”。春天也是花开的声音。闭上眼睛,用心听。每一朵花开,都有自己的声音。风筝是开在天空的印象派的花朵。五颜六色的花朵开满湛蓝的天空,花根是人们手中长长的丝线。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上风筝,带上压抑了一冬的心情,带上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带上对阳光和春天的憧憬,我们去听春吧。
春天是粉色的,笑声在枝头乱坠,一首唐诗泛起春山的怠倦,人在屋内懒画眉,杏花墙外一枝横,春到梨花意更长,苹果花云蒸霞蔚,蜂蝶竟翅,嗡嗡地低吟着春天颂的赞美诗。浅草没蹄,柳絮飞空；春风撩乱飞伯劳,樱桃花重白夭夭。最耀眼的,是桃花依旧笑春风,白音格力说:“人读桃花,桃花读人,字里字外,都是明媚。”桃花何夭夭,杨柳何依依。漫山遍野是飘着香,哼着曲满心喜悦绽放的声音。春天就在每一朵花开的旋律中,谱出了一曲盛大的春的乐章。
婆婆丁,水灵灵。阳春三月三,荠菜当灵丹。从一颗冬眠的心,到眉眼舌尖,绿油油,甜丝丝,浓妆淡抹,皆是春天。大自然的馈赠,既廉价又直接。野菜的绿色会在春天唤醒肠胃,野菜香,回归自然保安康!蒲公英最先一枝独秀地拉开春天饕餮美食的序幕,荠菜早就急不可耐地号起长调呼唤着那些提篮拿铲的农妇们:“荠荠菜,顶锅盖,你妈叫你你不在,你媳妇叫你跑得快……”小孩子在田垄上抠着绿汪汪的小蒜,手指都绿了——哈,一手的春天啊!那些耳顺之年的婆婆们唱着“苦菜花开闪金光,朵朵鲜花映太阳……”昔日吃够了野菜拌苞米面蒸的菜团子,如今却把野菜当成是一种高营养低污染的美味雅俗共赏。昔日拾起掉落的梧桐花,去掉花蒂,轻轻吮吸,唇边留下一抹微微的甜,如今重温旧梦,吸吮一口——真春天啊,那是我们童年的糖块。
水在春的画轴里流淌,山在春的炊烟里守望,牛在春的版图上耕耘,犁铧惊醒了田垄的睡意,锄头开出一条熟悉的道路。播种春天的希冀,一定会长成秋的丰腴。万物都唱出自己最灵性心声,把对生命天长地久的爱恋故事唦唦地说给人间。一地麦青,就是一地的希望和满目的启迪,翠绿着春天的清香,妩媚起收获的金黄。时光要把这一地的翠绿扛在肩上,走过春,进入夏,它要圆麦苗儿一片金黄的好梦。一树花开,一山浪漫,憧憬着秋日沉甸甸的收获……所有的生命,崇高的卑微的,强大的弱小的,都以自己的方式靠近这个春天,以自己的声音唱出对春天的热爱。世间所有美好的细节,都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重复上演了。
一曲春歌在树枝上传唱,一弦春曲在水塘边拨响,一首春颂在田野里激荡,一年的希望在樱桃苹果枝上绽放。诗人们都到大自然去赞美春天了,我却走进原野开始新一轮虔诚的播种,在春天播下希望,在秋天收获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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