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恰似蜿蜒的小路,平凡而没有尽头。 忆秋寒 摄
□云翦愁
妈妈让二姐拍照给我看她养的鸡一天下的蛋,还说送90个给我。还是妈妈好。
空间五花八门的说说里,随便瞟了一眼,便被这条说说的温暖蓦然俘虏。附的图片一只沾满了饲料的白色瓷盘里,聚着一堆同样沾着饲料粉末的红的白的鸡蛋。其中一只发育不良特别小的,像只鸽子蛋。空间主人感叹还是妈妈好。下面第一个评论的百合/雨中说:“还有五斤小米呢,我让她带2斤去。”这内容和口气,应该是说说中的女主角——妈妈。
百合/雨中,在妈妈的秘密里,这个网名透露了她一直藏在心底里不曾老去诗意少女情怀。但在她的孩子面前,她是世俗到鸡蛋小米被单的烟火女人。
鸡蛋曾是珍贵的食物,在我幼时,只有发烧感冒出水痘的时候,妈妈才舍得用长柄油勺炒一个,热乎乎端到我嘴边,喂给我吃。哥姐唯有眼巴巴干望的份。后院子妈妈养了一大群鸡,一天收十几个蛋。攒在一起拿到市场上卖是家里一项主要收入。妈妈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碎花衫,梳着两条辫子文静地从耳旁垂到胸前。她就地蹲在一群衣衫土土的卖鸡蛋的人中间,一笼近百个鸡蛋紧紧靠在膝下,沉默着等人光顾。幼小的我缩在后面墙根底下,离开妈妈一段距离。恐慌、无措、生涩、羞涩,看着妈妈的身影心里还充满了酸楚与难堪。
也许妈妈的样子确实楚楚可怜,所以印象中不多的几次跟她一起卖鸡蛋时,她的鸡蛋总是被很快买走。卖完鸡蛋变得有钱的我们走在街上,我看中一件西装领,腰间系带,光滑防雨布料,淡淡暖橙色的休闲上衣。妈妈看了也觉得很时尚,毫不犹豫掏钱买了一件给我。那件衣服穿了好几年都还不断被人家问起哪里买的,好洋气!直到它后来装不下我发育长大的身体,便不再穿了。成年后某次翻妈妈用了十几年的老衣柜,发现自己好看的旧衣服都收拾在一只鲜艳的红布包裹里。里面竟然还有一张边缘已破损的旧画,那是哥结婚时我顶着大太阳去镇上买回来布置新房的一张画。后来哥搬房子,扔掉了许多旧物。妈妈记得那张画是我买的,特地把它捡了回来。
去年冬天回家住了一个月。第一天到家时,父亲泡茶给我和开车送我回来的同学。妈妈则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当时天上飘着小雪,隔着玻璃门,我发现妈妈的腿不好了,走路时两只肩膀一高一低地耸着,差点当场失控痛哭。我不善于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于是狠狠忍住了。云淡风轻跟同学聊天,等妈妈回来,她告诉我,“我到对面餐馆叫了两碗韭菜大肉馅饺子。天太冷了,要吃点东西。”十来分钟后,餐馆老板娘一手一碗穿过马路送了过来。我和同学一点也不饿,但还是顺从地接了过来,对坐在火炉前,隔着白雾腾腾的蒸汽,两人同时不争气地泪流满面。
最后一天临走,我屋里屋外忙打扫,妈妈把我拉到后面充当仓库的新房子里,“我藏了一瓶蜂蜜没舍得吃,正好给你带上。是去年春天借住在咱老屋的养蜂人送的。”妈妈弯腰打开一只简易木箱,用塑料薄膜密实地裹了好几层的玻璃瓶,因为存放太久,已有结晶体溢出沾在外面。我去西安时送了同学一瓶路上农妇摆卖的蜂蜜。这一瓶自己留着,一路坐车、乘飞机、长途跋涉随我到了广东。
记得那天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绿辣子炒肉片、炒鸡蛋、粉条拌黄豆芽、自家腌的咸菜、合饼。都是妈妈百忙中特地为我张罗的。全部都是我爱吃的。合饼甜甜软软,散发着小麦最原始的味道,醇厚,悠长。倾尽此生也不能忘记的味道。
母亲的味道,在喜欢的食物里,在每日的一饮一食里。质朴如土地,须臾不曾远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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