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备真备把从中国带回的书籍献给圣武天皇。 漫画/徐进
本报记者 魏新丽 王昱
偷师献宝
公元734年冬天,长安又落了几场雪,天地萧瑟,愁云惨淡,正是离别的季节。
去年来唐的第九批遣唐使已经完成使命,准备回国。这次,他们将把上一批留学生一同带回去。这些人里,阿倍仲麻吕选择留下,他的小伙伴们选择离开。
离别酒喝了一场又一场,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最后分手的路口,他们之间可能有这么一场对话:
“你真的不回了?”
“不回啦,皇帝一直在挽留。你呢,皇上其实也……”
“我一定要回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来完成呢!”
“那,好运,再会!”
去意已决的便是阿倍仲麻吕的好朋友,同期留学生下道真备,当然,更熟悉的名字是吉备真备。他在734年11月,登上了回国的船。
然后,船在半道上被风给吹跑了。
在那个古老的岁月里,大海航行主要靠运气,走到一半被风吹跑了的情况简直太常见了。吉备真备的船,被吹到了越州,经过一番折腾,他在第二年3月才正式回到日本——阔别19年之久的故乡。
吉备真备休整了一个月后,4月26日,他拖着几个大箱子来到了皇宫。
此时的天皇是圣武天皇,他的老婆是光明皇后。吉备真备拜见了皇上皇后,然后就把身后的几口大箱子献了上去。
话说回来,当年吉备真备到了唐朝,跟着国子监四门助教赵玄默学习。按理说,他只需要学一下三史五经之类的就可以了,这是国子监里文人们的既定课程。可是身为日本留学生,历尽艰险来到大唐,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学习,那也太浪费机会了。所以吉备真备修够了该修的学分不算,还把其他系的专业课都修满了。
让我们来看看他所修的课程:经学、史学、音韵、佛学、算学、音乐、法律、兵法、建筑、天文、历法、围棋、书法等等。这些都是日本国内或者发展水平低,或者根本没有的学科,他全部学了个遍。
不过,这还不够,刚才不是说他献上了几口大箱子吗,那来看看这箱子里都是些啥。
里面有:《唐礼》130卷、《大衍历经》1卷、《大衍历立成》12卷、《乐书要录》10卷、《东观汉记》、测影铁尺、铜律管、铁如方响、写律管声12条、弦缠漆角弓、马上饮水漆角弓、露面漆四节角弓各1张、射甲箭20只、平射箭10只,等等。
在唐朝十七年的时间,他不光埋头苦读,还搜罗了一堆日本所需的书籍和器物,简直就是属仓鼠的!
有一点我们得特别提醒读者,当时的留学生们,学费和生活费虽然由中国政府拨款,但是拨出的钱仅仅是用来“续命”,并没有太多剩余。可以说吉备真备带回的这些东西,大多是他自己省吃俭用才能买来的。
女皇背后的男人
看到这些东西,圣武天皇和光明皇后都快感动哭了。这夫妻俩都是学佛向善之人,对中国也非常向往和崇拜,吉备真备的献宝让他们十分受用,还特地招皇室贵族们都来观赏,意思是,瞧瞧人家的爱国之心,快学习一下!
此时的吉备真备,在日本应该属于掌握最先进文化的那么几个人之一。所以圣武天皇对他十分看重,很快就封他做了大学助,也就是现在的教授,主要教中国文化,他的学生有400多人。
此后一段时间内,吉备真备的升迁速度是非常快的。735年便升为正六位下,然后是从五位下,从五位上,到740年,他正式升为正五位下,不过才五年时间。
而到了741年7月,他正式出任东宫学士。
这是一次很重要的任命。我们都知道,东宫就是太子,吉备真备是要给太子当老师。不过,这个东宫的继承者,不是皇子,而是公主。
关于天皇这一家子,还得多说几句。圣武天皇的母亲叫藤原宫子。藤原是日本大姓,祖先是中臣镰足,也就是大化改新的核心人物,被赐姓藤原。藤原镰足的儿子是藤原不比等,曾经权倾朝野。而藤原宫子是藤原不比等的长女。将女儿嫁给皇室,自然也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不过,这位老丈人的控制欲不是一般的强,是非常强。藤原宫子一直精神不太正常,她在宫中其实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后来她老公死了,儿子圣武天皇继位。这样一来,藤原家对皇室的掌控有点减弱。这时,藤原不比等又贡献出另一个女儿,就是藤原光明子,这是藤原宫子同父异母的妹妹。藤原不比等把这个女儿嫁给了圣武天皇。
也就是说,圣武天皇其实是娶了自己的姨妈。不过辈分虽然有点乱,但好在俩人年龄相当,看上去也还算般配。在藤原光明子之前,皇后都是皇室自己人。但是光明子的老爹太牛掰,直接把她捧上了皇后的位置,她就是光明皇后,也有幸成为日本第一个皇室血脉外的皇后。这说明外戚的势力前所未有的强大了。
光明皇后和圣武天皇有点武则天和唐高宗的意思,圣武天皇比较弱势,最后皇上也不当了,跑去当了和尚。
这俩人呢,生了一个儿子,一岁就夭折了,只剩下一个女儿,就是阿倍内亲王。而吉备真备的主要工作,就是来教育这位皇室的女性继承人。
吉备真备教给这位未来女皇的,无疑就是唐朝的文化,如《礼记》,《汉书》。这正说明当时日本皇室对唐文化的认可。
日本后来的影视剧,经常会把两人塑造成恋人,发展一段狗血师生恋。虽然在正史的记载中,我们看不到蛛丝马迹,但是吉备真备对阿倍内亲王的影响应该是很大的。而且终其一生,他都忠于这位女皇。
一辈子只做一件事
好景不长,吉备真备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小人。这人就是藤原仲麻吕,藤原不比等的孙子,光明皇后的外甥。
孝谦天皇刚继位的时候,朝廷大事其实是光明皇太后掌握,她自然非常信任和推崇自己的本家,于是藤原仲麻吕得到了机会,很快就掌握了朝廷的军权和政权。
750年,吉备真备的风光日子到了头,他被藤原仲麻吕贬为筑前守、肥前守,离开了京都。
好在这次又有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第十次遣唐使来了。吉备真备这次被选为副使,跟着大使藤原清河去了唐朝。752年,吉备真备又回到了唐朝,见到好朋友阿倍仲麻吕。不过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俩人带着鉴真回日本,但是阿倍仲麻吕和藤原清河差点遇难,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唐朝。
758年,光明皇太后重病。藤原仲麻吕怕孝谦天皇不好控制,就决定再立一个天皇。758年,孝谦天皇退位给淳仁天皇。这个天皇其实毫无本领,基本等于一个傀儡。
但是孝谦天皇毕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牵制淳仁天皇和藤原仲麻吕,764年,她将吉备真备再度调回京城,让他出任东大寺长官,负责修建东大寺。同时,藤原仲麻吕也一直有种深深的不安全感,毕竟扶持一个傀儡不如自己手里握着实权。吉备真备的回归,或许让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压力,于是在这一年准备造反。
但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他身上,还没正式起兵,就被自己人告密。孝谦天皇三下五除二,就把藤原仲麻吕打败了,同时将淳仁天皇流放到外地。而孝谦天皇亲自出山,又当上了皇帝,这次被称作称德天皇。
在平定叛乱的过程中,吉备真备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也得到了女皇的信任。766年,吉备真备被任命为右大臣,位极人臣。他在这个位置上辅佐朝政,一直到称德天皇去世。
吉备真备总体上来说是个学者,他从唐朝学回来的那一堆东西,对日本的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他教授的史学,为日本后来的史学奠定了基础,他给日本带来了围棋,依据唐朝的《大衍历经》,废除了日本旧有的“仪凤历”,改用太衍历。他还按照唐朝律令,删定了《养老律令》。据说他还发明了片假名,是日本的国语之父,带来了唐朝的兵法,被称为兵法之祖。日本人一直说,能够以遣唐使的身份,在中国扬名的人,只有晁横和吉备真备。可以说作为留学生里的翘楚,吉备真备把一辈子的精力都用在了弘扬唐朝文化上。
值得一提的是,吉备真备从中国带回了一本易学的书籍,叫做《金乌玉兔集》。他把这本书交给了好朋友阿倍仲麻吕的后人。金乌是指太阳,玉兔是指月亮,这本书便是阴阳道的典籍。而阿倍仲麻吕的后代里出了一个中国人都熟悉的人,他叫安倍晴明。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