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故事
2015年06月0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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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佐良
  很多人都有搬家的经历,在过去的年代里,搬家总是一种很好的期待,人们用乔迁新居来形容搬家,那意味着宽敞明亮的新房子,意味着吉祥、幸福。搬家,是生活中美好的记忆。从小到大,我也经历过几次搬家,感受之深,可以说终生难忘。
  我在老家刚刚上完小学二年级,一天,父亲突然从上海赶来,说要接我和哥哥到上海去。上海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听说那里有马路和汽车,还有高楼大厦,可马路、汽车是什么呢?高楼大厦是什么样子呢?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随着火车车轮有节奏的响动,我的心也起伏不定,看着经过的田野、村庄和城市,脑子里闪过稀奇古怪的念头。我们在西站下车,乘公共汽车,然后走进一条小石块铺成的狭窄的弄堂,两边是高高低低的房子,房子之间拉着一根根的线,父亲说,那是电线。可我不知道什么是电线。
  到家了,顺着狭窄的木楼梯上楼,父亲打开门,一个很小的房间,只能放一张床和一个小方桌,母亲在等我们。我差点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可是,让我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夜里我被身上的奇痒弄醒了,觉得有什么小虫子在身上爬,还咬我,父亲说,是臭虫。其实我不知道,那个年代,大城市里各种害虫肆虐,司空见惯。第二天,我看见窗外的不远处,人们在倒垃圾、刷马桶,都在一条臭得不能再臭的小黑沟边……夜里,我偷偷地哭着喊奶奶,我盼望奶奶赶快把我和哥哥接回去,离开这个地狱,回到我清清的小河边、青石板的街道……
  通过考试,我被古北路第三小学录取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学校,后来才知道,那是苏联援建的。进校门有一条大马路通到一栋很大的红色三层楼房,路一边是一个巨大的足球场,另一边是两个篮球场。楼房里有宽敞的教室、整齐的课桌,只是同学太陌生了,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但我知道,他们都是苏北人,和我住在同一个棚户区。上海,我的第一印象:棚户区,臭水沟,臭虫,还有苏北人,苏联人建设的小学。
  我在那里上完了三年级,父亲说我们又要搬家了。我们搬过去的新家仍然在棚户区,条件稍稍好一点,没有臭虫了!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学习了。我的功课得到老师表扬,可毛笔字怎么也写不好。晚上,我就坐在小矮凳上,在小方凳上铺开练习本,专心地研墨、练习,父亲在一边看着。我一遍一遍地写,盼望老师能在上面画一个红圈。终于,一天我打开发回的练习本,老师在“少”字和“乙”字上各画了一个红圈!后来我上中学了,仍然住在棚户区。这是那些建国后从外地到上海打工的父辈们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处。他们蜗居于破旧不堪的屋子、难堪的环境,在工厂创造着全国一流的生产力和价值,他们的所得却仅以养家糊口!
  动乱的风暴袭来,我也加入大串连,两个月以后等我回到家,竟然看见锁着门!我有些慌乱,邻居的大婶冲我喊:你家里搬场啦——我拿着她给我的地址,从长宁区跑到普陀区,找到了我的新家。我愣住了,这是一座六层楼房,整洁明亮,楼前还有小花园,外面是整齐的马路——这就是所谓公房,就是政府分配的住房。家里有煤气,我再也不用生煤炉了,有自来水,我再也不用每天过马路去抬水了,家里有抽水马桶、浴盆……美中不足的是和邻居合用。在那个动乱年代,为此免不了生出龃龉。但是,相比那个棚户区的家已是天壤之别,那八个平方米曾住着我们一家七个人!
  我插队了,有两个春节我没有回家,等我要回家的时候,家里来信说又搬家了,搬到了第一个工人新村曹阳一村。那是一个花园式的新村,一栋栋浅黄色的三层楼房依河而建,周围百货商店、邮局、诊所、电影院等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真好啊!但那已经不属于我,我的归宿注定在上海之外。
  后来我和爱人结了婚,到了山东,在新世纪开始的时候,我们买了山坡上有暖气的新房子,之前我们住的房子都没有暖气。新房子有130平方米,透过巨大的窗子,可以看青山黛影,还能欣赏日落千佛的美景。新居给人带来的,不仅是舒适的生活,更有新的感受和灵感,爱人写作并出版了长篇小说,我也翻译了一些作品,获得了全国的外国文学优秀图书奖。
  回顾搬家的经历,我深感国家进步来之不易,今天的幸福多么值得好好珍惜啊。
  (本文作者为翻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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