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前“东方之星”行驶在长江上。 (资料片)
5月30日下午,“东方之星”停靠在江西九江。
(资料片)
生还者的数字一直定格在14上,“东方之星”就这样在6月1日夜里陨落长江。截至6日晚11时,遇难者人数上升至406人,仍有36人下落不明。
家属跪倒在江边号哭,闻之心碎。为全力救人,短时间内调集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三峡大坝甚至紧急蓄水为救援让路,蛙人相互鼓励轮流下水,熬红的双眼无不像我们旁观者一样,强烈渴望着奇迹发生,但遗憾的是,没有生机,我们只能给逝者最后的尊重。
头七到了,如一条微博所言,“我们与他们,生者与逝者,或许素昧平生,但痛彻之感,举国相同。”
采写整理:本报记者 刘帅 王兴飞
执笔:本报记者 魏新丽
船从五马渡出发,五马渡是有典故的。西晋末年八王之乱,司马睿、司马羕、司马宗、司马佑、司马纮到此处渡江,司马睿的胯下之马化为飞龙,冲天而去。后来司马睿当了皇帝,正所谓“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这本是吉兆。
再见南京
5月28日,南京多云,无风。
在幕府山北麓的五马渡码头,游轮“东方之星”早已停靠在长江岸边。这是一艘航龄21年的老船了,它曾经是长江航段为数不多的几艘豪华游轮之一,最风光的时候,船上的乘务员比空姐都要漂亮。虽然现在已不复当年的辉煌,但仍然被收拾得精神气派。
这次,它将搭载上海协和国际旅行社组织的老年旅行团,进行为期12天的长江之旅。
5月28日上午,陆续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登船。本地的还好说,外地游客要从苏州、杭州、上海、青岛等地辗转乘车赶过来。
老吴是这些游客中旅途最为奔波的。他提前一天从天津出发,带着老伴和六个老街坊,先是坐了九个小时的火车硬卧,5月28日早上六点到达南京火车站后,就接着钻进了旅行社安排好的大巴,紧赶慢赶来到码头。
这是老吴和老伴李学珍第一次出远门,老吴名叫吴建强,今年58岁,是个农民,辛苦了一辈子,到老了才舍得花钱出去看看风景。他想看看长江,看看三峡。走之前,儿子吴亿福亲自把他们送上火车。
很多游客跟老吴夫妇一样,平时不常出门。对这次航行,他们像孩子一样期待。71岁的退休保安许根寿,从报名到出发,整整兴奋了一个月。儿子许向东特意给他准备了一堆吃的,还给他带了自家酿的两瓶米酒。许根寿的老伴周火英今年68岁,是一名保洁员。她这次没跟来,因为6月1日才退休,她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临走前,周火英给老伴行李箱里塞了能穿够十天的衣服,嘱咐他好好玩,不用洗衣服,脏衣服带回来洗就行。
登上“东方之星”的,多是这样的平凡人,说的也都是些平凡事。52岁的谢林退休后没事干,带着老伴从镇江出发上船。65岁的朱红美和老伴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把这次当做最后一次出游。
5月28日上午10点多,老吴和老伴登上了“东方之星”。当天下午1点15分,“东方之星”从五马渡起航,沿长江逆流而上。405名旅客,46名船员,5名导游,一共456人,在这一天搭乘了这一班“东方之星”。
五马渡是有典故的。西晋末年八王之乱,琅琊王司马睿、弋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佑、彭城王司马纮到此处渡江,司马睿的胯下之马瞬间化为飞龙,冲天而去。后来司马睿当了皇帝,正所谓“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这本是吉兆。
一路向西
从南京到重庆,沿长江共1400公里,游轮晚上赶路,白天游玩,11天可到达重庆。这便是宣传册上令人兴奋的标语:“畅游长江八省、饱览三峡全景。”
老吴住进了“东方之星”四楼的头等舱,房间号421,一人要花2298元。他们夫妻俩并不是不差钱,而是老吴觉得老伴睡觉浅,人多睡不着。头等舱的房间里就两个床位,还是平铺,舒服自在,住他们俩人正好。
船上的条件还不错,有淋浴、卫生间、空调,还有卡拉OK等娱乐设施。虽然谈不上多豪华,但是老人们大多很满足,纷纷跟家人打电话说这里不错。
船很快就驶离了南京,逆流而上。长江航段船只众多,江面繁忙,“东方之星”穿行其中,迎风破浪,载着一船人的期待和喜悦,一路西行。
船里住满了人,甲板上不时有人走动,窗户里也经常有人向外探头。南方潮湿,人们洗了衣服,就晾晒在窗边,挂满了船舱,五颜六色,随风飘荡。
六月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船在江中行,两岸由平原渐渐进入丘陵,山丘起伏,景色十分漂亮。没事的时候大家就去甲板上看看风景,吹吹风,互相拉拉家常。
“一切蛮好的,我在看景色。”许根寿心情不错,跟家人短信汇报自己的行程。
5月29日上午9点左右,船到了安庆。大家下船,来到一个叫“山谷流泉”的景区。这里三面青山,一面溪水,景色很好,大家玩得很开心。旅途中的乐趣,老人们经常跟子女们分享。船上的游客钱老伯每天都会给女儿发一些旅途照片。老人陈敏(化名)也给妹妹发了好多张照片,照片里,她的孙女小杨穿着藏青色翻领连衣裙,跟爷爷站在一起。
5月30日上午,船经过石钟山、鄱阳湖,到达九江。此时船行至长江中游,江水穿越河网湖泊,水路蜿蜒曲折,景色尤为可观。5月31日上午,船到武汉,大家在此地游览了黄鹤楼。6月1日,船到达赤壁。
在赤壁,大家参观了古战场。这里太有名了,能亲身游览,令很多人都非常兴奋。游客蔡雅娣激动地给老伴季福民打电话说,“刚刚去了赤壁,就是三国里那个著名的地方。”61岁的殷老伯也很兴奋,他和老友一起来的,约好了此次要寻访三国故地,回去后可以给8岁的外孙讲讲《三国》英雄了。
这一天的行程依然是按部就班,大家看了赤壁摩崖石刻、周瑜塑像,参观拜风台、凤雏庵、翼江亭。直到中午才上船。接下来,他们要前往荆州,参观荆州古城。
最后一夜
6月1日晚上,老吴吃了这几天来最好的一顿晚餐,有三个菜——炖炸鱼、豆角和西红柿炒鸡蛋,米饭管饱,大家伙都吃得很高兴。
虽然当天大家回到船上很早,但直到晚上6点船才开动。夏日天长,六七点的时候天还亮着,江面上船只往来如梭,两岸城市渐渐点起灯火,暮色里,“东方之星”快速向西航行着,一切都很平静。
恰逢“六一”儿童节,家里有孩子的老人,吃完饭后专门给孩子们打电话,跟他们说声节日快乐。老吴给33岁的儿子吴亿福拨了个电话报平安,老伴李学珍还跟孙子聊了会儿视频,她给孙子买了礼物,准备回去送给他,孙子则急切地盼望着爷爷奶奶早点归来。
殷老伯睡前跟南京的外孙通电话,祝他儿童节快乐,小家伙说要等姥爷回来。青岛的一对老夫妻,也给外孙女打了电话,询问过节的情况,讲了讲旅途中的见闻。他们告诉家里,第二天就要到荆州了。
对于很多旅客来说,晚上打电话报平安是惯例。晚上7点的时候,许根寿也给儿子、儿媳打了通电话。儿子让他当心点,别太累,许根寿倒觉得无所谓,“反正我在甲板上玩,玩累了就回去睡觉。”语气中满是愉悦。
船上的娱乐活动不多,不过经过几天的游玩,大家已经混得很熟,在各个房间串来串去。老人们凑一块儿聊聊天,讲讲这一天的见闻。老吴晚饭后就和老伴以及几个老街坊聊了一会儿。随后老伴累了,早早回了房间。
老吴又待了一会儿,大概7点才回到屋里,看完新闻联播,天气预报说,武汉有大雨。
这时,天色渐渐暗下来,暮色笼罩长江两岸,起风了,雨也落了下来。
老人们睡得早,不少人早早洗漱完毕就准备休息了,并不太在意船外的风雨。爱热闹的人在三楼大厅拉起了四张牌桌,打起了麻将,引来不少人围观。围观者中有住在105房间的胡坚跃,他是上海人,住在舱底经济舱,下面闷热潮湿,受不了,他就跑到了三楼。
谢林也被招呼去别的房间打牌,本来他都答应了,但后来牌友们不想打了,他只好跑到外面去抽了根烟。
晚上8点半左右,狂风暴雨席卷而来,船外电闪雷鸣,雨点砸到窗户上,噼里啪啦作响,大风拍打着江面,激起层层雾气。
晚上8点52分,一艘路过的船记录下这时的“东方之星”,它们仅仅相距100米,风雨中的“东方之星”正奋力向上游航行,船身灯火通明,船里承载着最后的平安喜乐。
前方3.19海里处,就是湖北监利县的大马洲水道44号过河标水域……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