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被救后接受采访。(资料片)
官东下水,他把潜水设备让给被救人员,自己却差点被卷入30米水深的漩涡。 新华社发
6月5日,救援人员正在将“东方之星”缓慢吊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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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管我”
江水汹涌,暗夜漫漫,雨骤风疾。
雷达和眼睛,此时都失去了功效,庞大的“东方之星”,在短短一分半钟时间内,就成了底朝天,竟是无人能睹。
江水瞬间冲进客房,大部分人来不及反应,已被倒扣船内。靠近窗口的老吴和谢林成了幸运者,水流把他们冲出窗外,胡坚跃从客轮三楼走廊处跃入江中。老吴的头探出江面时,十几米高的船舱尽没于水下,只能看到底板。
江面终于稍平静了一些,虽然闪电并没有停。
老吴借着光爬上船底,发现旁边还有其他人。其中一个就是谢林,被冲出水面的瞬间,不会水的他下意识抓住一个救生圈。
“船还在下沉,在这里坐着肯定是等死。”老吴劝大家趁着还有体力,赶紧游向最近的北岸。
雨还在下,把脸打得生疼。懂水的老吴将上衣脱了拧成绳子捆在腰上,下了水,“衣服肯定有用”。旁边的谢林,把双脚放在一个洗拖把的塑料桶里,希望借以增加浮力。就这样,大家下了水。
起初俩人还在一起,但求生的慌乱,让幸运者们顾此失彼。老吴突然发现,刚才被冲出来的几个人都不见了。150米的距离,老吴继续游了20多分钟,才上了岸。“有人吗?救命啊!”
不过,叫喊声与覆没的“东方之星”,同被淹没在风雨中。老吴使劲拧掉了衣服里的水,沿着下游走了一段,希望能找到谢林他们,但没有结果……
他又向上游走去,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借着闪电看到江边有艘船。
“有人吗?有人吗?”他站在岸边,对着船再次大喊。
雨势渐小,江边工程船内的工人听到喊声,拿着手电推开门,看到了风雨中的老吴。
“赶紧报警!下面翻了一艘船!”
“下面翻了一艘船!赶紧报警!先别管我!”
老吴喊了两遍就再也支撑不住,工人连拉带抬将他救回房间并报警。
这时,距离翻船已过去近两个小时,老吴发出了第一个求救信号。
坐在工程船内,老吴还没回过神来,又有自救的人来到船上。
在海事船赶来后,老吴发现,还有其他幸存者被海警救起来,包括谢林。
在那之前,谢林和另外一个人一直漂在江上,为了节省体力,他们俩轮流喊“救命”,一人喊两声。当时,先后有两艘船从他们身边经过,但因为声音太小,没注意到他们。绝望之中,他们摸到了一根结实的航标粗缆,赶紧用双手紧紧握住,“我感觉自己有救了”!在那里,他们等到了前来救援的海事船。
舱底求生
“原本我认为那个穿着救生衣的人救了我一命,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船上坐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指的就是老吴,此前他们并不相识。
很快,老吴和谢林他们几个被安排进宾馆,海警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包黄鹤楼烟。谢林看了看手表,居然还在走,指针指向1点。
熬到第二天早上5点,谢林拨通了儿子的电话,“你妈妈没了”。老吴悲难自抑,“出来玩一趟,我把老伴丢了。”
6月2日一早,一睁眼,众人被手机推送的消息惊呆了:“东方之星”倾覆,船上456人,其中旅客406人。大江一夜,生还几何?
国家主席习近平比百姓更早获知消息,他一大早作出批示,全力救人。刚刚回国的总理李克强也作出指示,在赶赴湖北的飞机上,李克强有些等不及,他把会议桌上原本铺着的湖北省地图,换成更详细的专业地图,还给三峡防总打了个电话,要求减少长江下泄流量,以降低水位,保障救援。
天已大亮,雨还在下,江水仍旧滔滔。曾经的船底变成了“船顶”,里面压缩的空气还让被困的游客和船员残存着最后一丝生机。在李克强赶到之前,不少救援人员到达监利,他们趴在漂起的船底上,敲击底部看看有没有回应。
真的有,回声微弱但清晰,救援人员甚至判断共有三个人在求助。
三名潜水员很快下水,官东是其中之一。倒置的轮船房门被堵,在浑浊的江水中,只能一个一个摸排。很快,他在船舱气垫层中发现了亮着手电的朱红美。
“喝两口水,就伸出头找空间,然后吸几口气,接着又喝两口水。”朱红美就这样等到了救援。官东和其他救援人员给了朱红美一套呼吸设备,老人很快学会了。
此时,李克强早已到达。大雨中的长江水雾弥漫,他站在距离沉船五六十米的指挥船上,盯着对面调度,他目睹了朱红美被救出水的过程。
潜水人员一直没有停歇。之后有生命探测仪探测出生命迹象,官东再次下水。第一遍毫无所获,直到找了三遍,他发现一个小伙子,蜷缩在管道上,情绪已接近崩溃。
“你叫什么名字,哥?”24岁的官东一直在安抚对方,“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兄弟,刚才一个老太太都获救了,你没什么问题。”聊了20多分钟后,官东获知小伙子叫陈书涵,今年21岁。
随后,官东把自己的器具给他穿戴上,只留下简易氧气瓶。陈书涵从船底出来,官东却差点被急流卷入30米的深水区。
还好,官东又浮了上来。
经验丰富的他,抛弃快用尽的氧气瓶,潜上水面。此时,官东双眼充血,脸色发黑,好在检查后并没有大碍。
很快,朱红美和陈书涵获救的消息便在网上传开了。
在朱红美登船的地点南京,她的儿子曹峰、曹岑兄弟俩看到65岁的母亲被救,泪流不止。
生还无望
上海97人,江苏204人,浙江11人,天津43人,山东23人,福建19人,安徽8人……船上游客的名单在网上公布,越来越多的游客家属知道了沉船的消息。
青岛人袁一涛(化名)事发前一天,刚给船上的岳父岳母打过电话,送完上学的女儿,却在乘客名单上看到了他们。而在上海协和旅行社,拥挤的家属中,一名年轻男子跪在门口哭喊:“爸妈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们去玩的。”
悲声之下,更多的家属想要赶往现场。2日晚,不少人夜里自驾前往,历经10小时的颠簸泥泞行程,到达监利县,再徒步近十公里赶到江边。
雨没有停,救援依旧在冷雨中持续。3日一大早,李克强再赴客船翻沉现场,向遇难者遗体鞠躬默哀。此后,部队还举行了简短而隆重的仪式,为潜水员官东记一等功。
时间飞逝,尽管打捞上来的遗体数量还是数十具,但监利当地准备的大量冰棺,刺痛着每一个家属的心。
到了3日,苦等一昼夜后,更多的家属聚集而来。南京进香河路世纪缘酒店,有家属租了一辆53座大巴车,准备10点半赶往现场,信息发布十几分钟后,报名满员。
黄金72小时的救援时间所剩无几。
距离陈书涵被救起又过去了两天,人们很难相信,这名21岁的小伙,竟然是最后一名被救起的游客。
更多乘客家属赶到监利,已经达到1200多人。监利的宾馆都住不下了,家属们更愿意离救援现场近些,再近些,以便第一时间得到亲人的消息。
几乎一夜之间,在不算大的湖北监利县城,车辆上大都扎起了黄丝带。只要是因游船翻沉事件赶来的外地人,都可以免费乘坐,这些车辆包括正规出租车,也有社会车辆,甚至还有来自武汉和邻近省份湖南的私家车。
由于游船翻沉事故和高考赶到了一起,县城的300多辆出租车也将迎来今年以来最繁忙的时间。不过,由于不收取翻船乘客家属的费用,他们赚的比平时还要少。
此时,又一个冰冷的消息传来,在4日21时30分举行的交通运输部新闻发布会上,官方表示,再有生还者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总体判断,没有生还可能。
人们还愿意用搜救这个词来形容下一步的行动,起吊“东方之星”,找到遇难者遗体,为逝者留下最后的尊严。
5日下午,监利迎来了久违的蓝天。18时20分,吊船起吊,随着钢缆的拉升,江水一点点从船舱中溢出。先是“东方之星”四个字露了出来,随后蓝色顶棚一如翻沉之前,缓缓上升。
直到船体整体露出水面,监利的天空在“东方之星”翻沉后第一次迎来晚霞。而再度漂起的沉船,看起来和原来似乎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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