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恶多端必自毙
—我家经历的鬼子投降
2015年09月25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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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者:李静玉(黑龙江省牡丹江市民,原籍山东长清县)
我们从长清,闯关东到了吉林。
在吉林省汪清县有个叫庙岭的地方,山清水秀,石灰石矿产资源储藏丰富,品质优良。石灰石是生产水泥的主要原材料。抗战时期有个叫东满的日本人在那里开了一个水泥厂,叫东满水泥厂。工人每天工作12个小时,早晨6点上班,晚上6点下班,吃的橡子面、高粱米和带皮的谷子。车间主任都是日本人,下班后日本人还要招呼给他们家里干活,烧炕、烧澡堂子,叫谁去谁就得去。日本投降时我父母都在庙岭这个水泥厂。
我父亲是长清县马山镇马东庄人,18岁闯关外,解放前在大连水泥厂、抚顺水泥厂、辽阳水泥厂、庙岭水泥厂做过工,那时的水泥厂都是日本人开的。干了好几年,连件衣裳都没添上,还是穿从关里带出来的衣裳,都穿破了。1944年在庙岭水泥厂时,有一次我父亲在厂房里修机器,厂房里还有两个工友,我父亲在厂房的最里边。父亲正干着活,突然看见墙上掉下来灰渣,马上意识到厂房要塌,大喊一声“快跑”,飞快冲到门口,那两个工友也随即往外跑。顷刻之间厂房塌了,房顶落了下来,父亲下半身被埋住,那两个工友在父亲身后全被埋住。开始父亲还感到埋住的工友在他脚下动弹,后来就不动了。厂房挨着烧块库,滚烫的烧块涌了下来,工友们用木板挡住正在涌下来的烧块,几人用身子拼命顶住木板,其他人奋力把父亲扒了出来,送到日本人医院。那两个工友都被砸死了,父亲腿被砸伤。遇难的两个工友一个姓罗,刚结婚；另一个叫石冒栋,山东烟台人,有三个孩子。日本人随着就把死者家属撵出居住区,家属带着三个孩子走那天,哭天喊地,十分凄惨。这件事父亲生前给我讲过,我问他,你在最里面,咋还跑在了最前面?父亲说,他去找过日本人,说房子要塌,日本人不管,还让在里面干活。父亲在干活时就注意了,一看见墙掉渣赶紧往外跑。那两人慢了点,就砸死了。
这时,我姑从老乡那里知道了母亲和姥姥一家在四平的地址,就让我姑父去把母亲接到庙岭。在姥姥一家出关外之前,我姥姥因孩子多,为了换得一些粮食,经媒人介绍,已经订下契约把母亲订亲给父亲,并且收到了父亲家订亲的粮食礼物。这时我父亲已经出关外,母亲和姥姥家人都没见过父亲,只见过一张父亲从关外邮来的穿西服的照片。姑父去四平要把母亲接到庙岭,姥姥一家只好陪着母亲去了庙岭。到了庙岭,姥姥和母亲第一次见到父亲,才知道父亲比母亲大9岁,并不是媒人说的同岁,媒人是两边骗。看到父亲中等身材,身体强壮,勤劳能干,热情诚恳,在工友中人缘好,姥姥也很中意。这时父亲砸伤腿正拄着双拐,半年后伤完全养好了。
到了1945年,日本兵力不足,厂里的日本男人都当兵走了,只剩下了几个人,有时看见那几个人围着无线电收音机听,好像心神不安的样子。一个叫化田的岁数大的也没走,有一天他招人给他家做针线活,说一天给五尺布,在庙岭买布也买不着,我姥姥就去给化田家缝活,干了好几天一尺布也没给,原来日本人是在做逃跑准备的。
那天上午,厂子还开着车,工人们都在正常上班。到了下午,开来了一辆敞篷没顶的装货的火车,日本人和家属都慌慌忙忙上了火车。有个叫山田的家属带着三个孩子,男的当兵去了,她叫我父亲帮着扛东西送上车。日本人都上车走了,一个也没留。当时日本人的孩子都在天桥岭上学,天桥岭离庙岭一站地,日本人上车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学校上课,日本人也不管了。后来听说那辆火车开到延吉就炸了。
日本人走后,大家都去抢日本人家里的东西,扛柳条包扛箱子往家拿,柳条包里都是衣物,一件和服拆开就是一整块布。我母亲看人家都在抢东西,也出去到日本人家里看,进去一看,人家的东西都摆得好好的,什么都没动,桌子上的表还走着,觉得这不是偷人家的东西吗?吓得赶紧出来了。
母亲说,以前就听好多人说过“打死鬼子发洋财”这句话,这句话传明说得最多,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传明是我父亲的一个把兄弟,一次父亲的四个把兄弟在一起,有个人说很想有件毛衣,传明就说:“等着打死鬼子发洋财吧!”鬼子投降时老百姓抢东西,传明和他兄弟俩光布就扛了好几匹。
日本人走后,从天桥岭来了一个日本老太太,领着四个日本小姑娘,在一个大空房子住下,大家都去看,我母亲还烀了苞米给送去。日本老太太说,天桥岭的学校散了,四个小姑娘一个是她的孙女,那三个孩子的妈妈都坐火车走了,不管了,爸爸都当兵去了。老太太说,“我不走。”后来老太太把自己的孙女领走了,那三个小姑娘都让中国人领养了。中国人对待日本孩子都很好,其中一家有个15岁的儿子叫徐荣,领的日本小姑娘7岁,想以后给儿子当媳妇,让小姑娘先跟着7岁的小儿子徐花一起上学。后来徐荣到河里炸鱼把自己炸死了,这家又想让小姑娘跟小儿子徐花了。那时在工厂的日本女的都走了,在农村的和偏僻的地方不少都没走了,有的嫁给了中国人,后来国家有政策,愿意回国的就回国了。
厂子的日本人上火车逃走后,过了一两天,又有一群一帮的日本人骑马进厂区来了,来了就炸大桥,炸火车站,炸铁道,点火烧厂子办公室大栈房,烧日本人的住房,炸完了,火也点着了,就往山里走。鬼子一来,老百姓到处躲藏,姥姥和母亲一家想藏到矿山的山沟里,没想到日本鬼子也往那里走,吓得半道就躲在了通往矿山的小桥下面,听着马蹄声从桥上过。当时因为吃老鼠洞的粮食,我几个舅舅的头上都长了疮,我四舅疼的直叫唤,姥姥就捂着四舅的嘴。那天有几家人躲在厂子的皮带地沟里,躲了一宿,地沟里又脏又潮湿,那些家七八个月的孩子都得了病,连拉带吐死了。
沟里有空房子,鬼子上山后就在空房子里。老百姓组织了四十多人拿着棍子上沟里打鬼子,有个19岁叫于小财的也去了,看见鬼子正在那擦皮鞋,他大喊一声:“别动!”一个日本鬼子一枪就把于小财打死了,那次老白姓上沟里打鬼子回来时,捡回了40多支枪。于小财的死更激起了大家的仇恨,第二天,有9个鬼子下山了,都低着头在厂子南边走,可能是下来找吃的。这几个鬼子可能还不知道于小财死的事,老百姓把这9个鬼子抓住,随着就在日本房子后面的沟里把他们打死了。
老百姓经常组织起来上山沟里找日本鬼子,打日本鬼子,枪也越来越多了。日本人那些马都不知道哪去了,可能让日本人吃了。
老百姓上沟里打日本鬼子已经有了100多支枪,发展成了一个团,就成立了保安队,还成立了食堂,在一起吃饭。保安队跟苏联人是一伙的,工人都参加保安队,保卫工厂和矿山。
日本鬼子投降前,闯关东出来的奶奶姑姑也来到了庙岭,姑姑要上沈阳姑父那里,父亲的把兄弟把奶奶姑姑送到沈阳。日本投降把所有火车站铁路大桥都炸了,铁路通信都断了,父亲跟姑姑奶奶和把兄弟失去了联系,好几年没有音信。直到1949年才通车,父亲去了一趟沈阳,姥姥1950年回了一趟山东关里家变卖财产。父亲去沈阳探望奶奶姑姑,看到沈阳到处都是日本人投降时炸的楼房碴子,老百姓都在那里住。沈阳这个老工业基地当时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是一堆烂摊子。千疮百孔,百业待兴,新中国是建立在废墟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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