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天地间
2015年11月24日 来源:
齐鲁晚报
【PDF版】
文/孔金泉
我出生在鲁西南的一个小村庄,村前有河,四周围青漾翠。
在我两岁的时候,母亲随军,丢下我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爷爷有一把山羊胡子,额上刻着皱纹。奶奶踮着小脚,追不上我。
童年是这样的,你会把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当成这个世界的既定秩序的一部分接受下来,就像父母不在身边,就像这个覆压大地的村庄。因为没有父母的管束,我反倒得到自由,恣意地成长。我到村前的小河里捕鱼,我观察蚂蚁搬家。到了炊烟四起的时候,爷爷就会穿街走巷呼唤我的小名,我应了,声音就会戛然而止。有时,我也会被困意击倒,钻进一个草垛,像条慵懒的蛇。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除了爷爷奶奶告诉我的,父亲是一个空军飞行员,但也仅止于此。我是种在土地上的一棵树,根茎的脐带连着大地母亲。假如你的脚曾经在大地上奔跑,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土地是有温度的,冬寒夏热。我总是迫不及待要摆脱鞋的束缚。当我的脚踩在大地上的时候,酥酥的,痒痒的,犹如肌肤相亲。尤其是夏天,土地会把一抔凉意泼在你的脚面上。希腊神话中有一个大力士名叫安泰,他力量的源泉就是大地,站在大地上他就能所向披靡。这个故事是有深意的。这是植根于我们心灵深处的原始记忆。只是它在我这里是清醒的,我常常感觉到意识深处有一脉根在向下延伸,那种快意无法言说,以致于我会突然三缄其口,让人无法理喻。直天有一天当我的脚触摸到大海,才找到相同的感觉。海水的退却有一种回力,拖曳着我,谁会想到精神上的我已经委身于它。
我会在夏夜里躺在凉席上仰望星空。那浩瀚的寰宇是我读到的第一页大书,没有训诂,没有诠释。它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示在我的面前。月亮的阴晴圆缺,蟾光似水;星星的闪烁明灭,明眸善睐。奶奶说,月亮上住着嫦娥。对于奶奶来说,天地万物都是有灵的,所以要心存敬畏。这影响了我,即便是后来,阿姆斯特朗告诉我月亮上都是冰火两重天的环形山,依然没有拨去它的光环。
月亮抚慰了我的童年,一如母亲缺位的那只臂膀,如绢,如纱,让所有的粗砾都让位给了天鹅绒。而星星则在与我游戏,在觑人不见的时候与我眨动眼眸,仿佛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这是我懵懂的初爱,没有背叛,没有离弃。当城市的高楼大厦遮挡了视线,我依然可以在转角追逐到她。像极了,张爱玲写的那个爱情故事,“哦,你也在这里吗?”没有惊讶,只是惊喜。甚至流下泪滴。
后来,我离开乡村,走向城市,依然不舍得去除脚根上的泥土。甚至常常眷恋于钢筋水泥的林中空地,看四季的轮回,菜蔬的兴替。城市里的人生常常会有一种无力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们孤悬在天地之间,没有着落。这让我心存感恩,我在天地之间获得了最初的成长,无论走到哪里,我都知道如何把自己站成一棵树。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