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葆元
今人说曾巩,都说他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然而,在济南的曾巩首先是一位改革家,是熙宁改革的践行者,王安石“熙宁变法”的主将。他的改革实践正是从济南开始的。
宋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夏,曾巩从越州调任知齐州军事。齐州对于曾巩来说,既陌生又熟悉。曾巩是江西南丰人,但曾家的根发端于山东峄县,他的远祖曾皙和曾参在春秋之际都是孔门传人。曾巩当然怀念遥远的故土,回到齐州就等于回到他家族的发祥地,让他在惆怅中也有些许振奋。
当曾巩以五十三岁的脚步踏上这块泉水星罗棋布的土地,汴京那边王安石拜相,熙宁变法的新政也像泉水一样势不可当地喷涌于弊政累累、暮气沉沉的北宋政坛,给天地带来一片清新。曾巩的弟弟曾布紧紧地辅佐在王安石身边,一道道令人耳目一新的新法跃然于世。曾巩要在这边切实推进新法,不使新法成为一纸空文,同时也使他的祖国尽快走出积贫积弱的阴影,傲立于北方诸强对面。
曾巩之所以振奋还因为他与王安石是江西同乡。他们结识于年轻时,一起忍饥奋发,指点江山。后来又携手入京,拜在名臣欧阳修门下。再后来,他们又一同入仕,奔走于坊间,呼号于庙堂。他们的主张终于得到宋神宗的嘉许,变法旋即推开。虽然前面站立着司马光等一群强势政敌,但他们毫无畏惧。揭开历史新篇章的人都是时代的勇者。
曾巩发现“齐俗强悍,喜攻劫”。他深知没有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是没法推行新政的,于是决定首先从整顿社稷治安入手改造齐州的人文环境。第一刀当然要碰最硬的。曾巩查到曲堤地区有一户周姓恶霸,有钱有势,历届州府惮于他的权势都拜服在他的门下。周家有一恶少,叫周高,是齐州黑恶第一患。曾巩展示了他治理的铁腕,力拿周高正法,震慑恶风；紧接着又把惩恶之剑指向历城章丘地界一伙号称“霸王社”的恶徒,果敢出手予以打击。机智的曾巩以此为契机推行王安石的《保甲法》,规定州县属民按居住地保伍,外地入境者,行旅住宿要登记。发现盗贼,邻里要鸣鼓报警,相互驰援。曾巩要求官府不得敷衍,保甲要“明赏购,急追捕”,要“开人自言”,即发动群众报案。经过一番整治,结果是“寇攘屏迹,州部肃清。无枪鼓之警,民外户不闭,道不拾遗”。曾巩为实现他理想的社会迈出了第一步。
曾巩知道,要巩固良好的社会环境,从根本上改变“朋比夸诈”“攻剽贼杀”的不良习俗,必须改变人们的意识,使人们养成“克己”的风气。于是他又开设学堂,亲自讲说《尚书》,对州民进行礼乐教育。此时王安石为推行新法也在京城开办学校,两人的做法不谋而合。
社会治安稳定之后,任何一个政治家考虑的都是发展生产的问题,曾巩也不例外。宋代是农耕社会,促进生产的要旨就是轻徭役,减轻农民负担,继而最大限度地解放生产力。然而,北宋年间又是边戍脆弱、国防多事之秋。是要兵役还是要田力?孰轻孰重?需要每一位登上政治舞台的人审时度势地做出抉择。曾巩毫不犹豫地推进《免役法》和《青苗法》,他有在越州任上的实践经验,在推行《免役法》时,以减轻农民负担为原则,稳妥实施。熙宁六年春,河北与山东集役疏浚黄河,齐州当出役两万人。开始,县里要求每户有二至三个男丁出夫役,这样一来就严重削弱了家庭生产力。曾巩发现后适时改变政策,允许减役留下劳力,让出役的人安心,有效地解决了役征和劳动力的矛盾。在推行《青苗法》的时候他比较慎重,《青苗法》的核心是“贷钱还谷”,即耕种时节官府借钱给农民,做购种等一应农事之用,秋后以谷还贷。从形式上看这是一个利农的举措,王安石的动机也是好的,但在推行时,它的一律性违背了农民自愿的原则。没有自愿就没有积极性,加之一些地方官员不顾本地实际情况,为邀功晋爵,强行摊派,强迫认贷,强迫收息,把一部充满智慧但尚不完善的新法规“推行”得面目全非,农民怨声载道,加剧了社会的对抗情绪。曾巩就比王安石有经验,他没有抵制《青苗法》,也不硬性摊派,他认为变法是逐步的,应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他写信给王安石,告诉自己的挚友,切勿操之过急!固执的王安石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挚友之间因措施的歧见产生裂隙。
曾巩以“民用不扰”的原则一如既往地推行着熙宁新法,他发现齐州古城内外之水浚通不畅,便着力兴修水利。从熙宁五年二月起,建齐州北水门,即现今汇波门,三月即完工。同时新辟泉水宣泄渠道,重浚旧道,使城内城外之水禁障渲通。紧接着又开发大明湖,把一个北国之郡变成“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润泽之地。大明湖风景如画,陶醉着历代游人,它是曾巩留给我们的有形的诗文。
短短五年,曾巩在齐州的改革收到了引人注目的成效,社会安定,百姓得到实惠,齐州一片升平景象。应该说曾巩理想的社会已见端倪。他兴奋地写道:“印奁封罢阁铃闲,喜有秋毫免素餐。市粟易求仓廪实,邑犬无警里闾安。”
熙宁六年,又是一个夏秋之交,曾巩奉调知襄州军事。齐州人民听说他要调任,千家闭门,万户空巷,一齐涌到街上,关闭城门,塞绝桥梁,不许他离去。这是对曾巩五年变法成绩的肯定。曾巩只得等到晚上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出城。
曾巩走了,给我们留下一座巍峨的汇波楼,留下一湖粼粼碧水,像他的品格一样高峻清廉。齐州人民为纪念他,在大明湖畔修筑南丰祠,表达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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