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文静
12位作者、60位编剧、9位律师以及近百名志愿者,历经6年煎熬,终于在近日迎来令所有人高兴的反抄袭维权案的美好结局。
2013年,网络长篇小说《锦绣未央》(原书名《庶女有毒》)被揭露涉嫌抄袭200余本小说,多达2000余万字,成为史上最大规模抄袭,引发社会舆论哗然,让很多人惊掉下巴。6年来,《锦绣未央》的抄袭风波可谓绵延起伏,精彩程度堪比小说,但这绝对是一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维权案件,在反抄袭的法律突破、技术难点突破等方面,都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因为读起来似曾相识,2013年2月16日,知名小说网站“潇湘书院”的重量级作者秦简(原名周静)的古代大女主小说《锦绣未央》被网友爆出涉嫌抄袭。第二天秦简就急吼吼地发表了言之凿凿的原创声明,“没有半个字抄袭”。她认为网友指出的所谓抄袭内容,“根本就是修饰性词语,在任何一个作者文中都能找到类似的话”。在网文熏陶下长大、怀着正义感的年轻人看不下去了,网友青崖随即发起成立了一支整理抄袭证据的志愿团队。经过近百位志愿者几个月的努力工作,《锦绣未央》抄袭与被抄袭作品内容比对“调色盘”出炉,小说整个框架照搬《长歌天下》,全文只有几个情节没抄袭,大量文字复制粘贴其他作品,抄袭作品涉及200多部,被抄袭的有温瑞安的武侠、二月河的《乾隆皇帝》、琼瑶的《梅花烙》、江南的《九州缥缈录》、曹雪芹的《红楼梦》、王实甫的《西厢记》等,而更多的是同题材、同风格的网络小说。
一个日更万字的网络写手有精力读完200多部小说,然后再精准抄袭吗?此时,有人揭开了抄袭行业的秘密——自动网文写作生成器。只需花百元钱,就能通过生成软件从其他作品中摘抄、整理,重组成新内容,10秒可出上千字,可以在连载网大赚特赚。从此,网络文学中藏的污、纳的垢昭然若揭。面对抄袭,有的原创者气到封笔,而一位网络文学发烧友在看过“许多刷新三观的事”之后,怒而成为反抄袭志愿者。
《锦绣未央》花花绿绿的调色盘在媒体上广泛流传,引发轩然大波。面对志愿者、原创作者、网友提出的下架、道歉要求,连载网不痛不痒的态度和周静不以为然、反以为正常的傲慢激怒了大家。志愿者们决定不管多难也要为70多位被抄袭作家用法律维权。事实证明,这场维权确实非常难。平台包庇作者,甚至倒打一耙欺负被抄袭的原创者；志愿者联系70多位被抄袭者,很多人不愿意蹚浑水,放弃追责。与此同时,在2013年底至2015年下半年,《锦绣未央》签约改编影视、书籍出版、拍摄制作备案、启动拍摄,一路顺风顺水,大赚特赚……而维权志愿小组却面临着没有资金、缺乏抄袭鉴定专业人才等困境。
不过,面对这部270多万字的大体量抄袭之作,编剧界开始团结一心、同仇敌忾,知名编剧汪海林、余飞发起众筹,60位编剧帮助诉讼队伍获得了资金。在2016年11月《锦绣未央》播出前,温瑞安在内的12位作者陆续加入到诉讼中,反抄袭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锦绣未央》播出后,却非常成功,创下唐嫣所有作品开播的最好成绩。当时整个大环境对反抄袭并不敏感,抄袭之作照样获得大手笔投资,IP改编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不少有抄袭嫌疑的网络小说被搬上荧屏,那些被网友唾骂的网络小说成了影视金凤凰,吸金力十足。
此时,编剧界不少人怒了。有的编剧挺身而出,有的把自己培养成反抄袭专家。汪海林认为年轻志愿者的执着让人感动,大家希望有一个公正的判决,不在乎赔偿,只想要个公道。余飞则总结过一套《抄袭评估三原理》,并根据新标准确认了更多网络文学大IP的抄袭情况。余飞说,“有道德良心和职业荣誉感的人,可能因此会谨慎接活、谨慎投资。不要脸的,这案子影响不了他,他可能只在心里来一个:呵呵。”
2017年1月4日,《锦绣未央》被诉抄袭系列案件正式立案。12个系列案件,共涉及2000多万字超大体量内容的对比、鉴别,9位律师和几十位律师助理不仅要阅读被侵权的纸质版小说,还要去看网络版小说,将语句、情节、人物设置等一一对比、排查。终于,在今年5月8日,法院判出该系列案件第一案。北京市朝阳区法院认定《锦绣未央》侵权成立,抄袭《身历六帝宠不衰》,合计判赔13.65万元。消息一出,似乎已被遗忘的维权案,再次引发轩然大波……近日,这个系列案件全部结束,网络版270万字的《锦绣未央》被判定共抄袭来自12位作家的16部作品共11.4万字,侵权语句共计763处(句),侵权情节共计21处,被判赔偿金额共74.05万元。“《锦绣未央》抄袭成立”在热搜高挂了一整天,网友拍手称快,抄袭者人人喊打。有人说抄袭是阻止文学发展的绊脚石,而作家应该像爱惜羽毛一样爱惜自己的名誉。
无论是对志愿者来说,还是对抄袭鉴定者来说,过程的艰难、网友的口水,都让他们心力交瘁。余飞在鉴定《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是否抄袭时,被数万名网友围攻谩骂,这也最终导致他失去继续从事这份公益事业的热情。而随着时间流逝,当时充满热血的民间反抄袭志愿者也基本都已退出了。这场来之不易的反抄袭大战胜利了,但对于以此获利的、早就名利双收的抄袭者来说,赔款只是九牛一毛,“抄袭成本低”“罚得太少了”的声音不绝于耳,证明反抄袭之路依旧路漫漫。但这个案件的意义却是重大的,那些多少年来想维权又没底气的被抄袭者有了参考案件,那些被白白偷走的创造有了被昭雪的更多可能。这个案件也凭借着体量之庞大、复杂,投入的人力、物力之多,在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历史上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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