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连伟
中国人爱面子是天下闻名的。
我自儿时从爹娘的口中受到的教育就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一个人要活得有脸面(面子),不要做颜面扫地的事,要做乡亲们眼中有头有脸(面子)的人。
面子是什么?自小我就不时地问着爹娘,但他们从没给过我完整的答案,长大了,成人了,已经过了人生的大半辈子了,对“面子”我也说不出完整的答案,但我却深深地感受到作为中国人,却把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现实生活中许多不幸事件的发生,起因就是一个人感觉丢了面子,以后在人前有直不起腰、抬不起头的感觉,于是乎,跳江跳河投井上吊喝农药都有可能,反正面子没有了,还要命干什么?
其实,面子的本义是指人的脸皮。但在现实生活中,面子已不是人体器官的物质之脸,而是一个人的精神之脸,它是一个很复杂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爱面子,已经成为人们的共性,成为国人的国民性。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宦人家,都把面子看得很重。
《水浒传》里的宋江,在江湖上总是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其奥妙就在于宋江的面子特别大,尤其是那些要杀他砍他的人一听到他的名字,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化敌为友,往往还要“纳头便拜”,因为宋江有“及时雨”和“呼保义”两张大面子。“及时雨”就是仗义疏财救助那些陷入困境者,“呼保义”则是接纳四方好汉共同创业。宋江的这两张面子确实够大的,也让他受益匪浅。
中国人心中的面子已经成为一个人自尊与尊严的体现。爱面子已经不是为了好看,为了追求公众形象的美观,面子已经等同于自尊心甚至虚荣心。往深里看,面子的核心本质已经上升为“权力”,它可以给人带来实际利益,面子大,说话就有分量,说话有分量,人们就听从,人们听从就有了权威,于是,人们总是想尽千方百计给自己“要面子”。
清代的吴修龄在《围炉诗话》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个“要面子”的平民百姓。
苏州有个叫“王阿奶”的老太太死了,出殡的队伍前面举着“铭旌”,上头赫然书写的是:“皇明少师文渊阁大学士申公间壁王阿奶之灵柩。”王阿奶其人,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市井小民,有幸住在申公间壁,那个面子就放大了成千上万倍,这个葬礼的风光和荣耀让市井小民王阿奶实实在在地要足了面子。
我读《红楼梦》的时候,对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印象特别深刻:“当官的”也是死要面子的。
贾珍的儿子贾蓉不过是个黉(洪)门监,是个监生,还不是官,贾蓉的老婆秦可卿去世,灵幡经榜上写出来不好看,“执事”(仪仗)也不多,贾珍因此心下甚不自在。于是,花上1200两白银,走了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的门子,给贾蓉捐了个五品龙禁尉。于是:“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天朝诰授贾门秦氏恭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旋在两边起了鼓乐厅。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字牌对竖在门外,上面大书‘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此时的贾珍心满意足,因为他感觉有了足够的面子。
我记得看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郭冬临和李文启、买红妹演的小品《有事您说话》时,就感觉小品中扛着铺盖去排队买车票的男主角是现实生活中的你我他,我们每个人都可能为了给自己挣足够的面子而不得不去做一些违心的事,说一些违心的话。
其实,面子什么都不是,看不见,摸不到——只是一个人的自尊心,一个人的虚荣心。
我的故乡有个老太太生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比着不孝敬,有一次老太太生病了,因为几十元的医药费儿子们吵闹得不可开交,于是感到极度失望的老太太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老太太悲愤地告别了这个世界,因为几十元医药费吵闹的两个儿子又为了自己的面子达成了共识:给他们的娘送殡时一定要请上八个人的鼓手,三天时间里白天黑夜喧闹不止。
像这样的不孝之子看似给自己挣足了面子,其实这样的“面子”一文不值,让人痛恨和耻笑。
面子不是争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人品得来的。
有一句很经典的话:当你放下面子赚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懂事了。当你用钱赚回面子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成功了。当你用面子可以赚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是人物了。当你还停留在那里喝酒吹牛,啥也不懂还装懂,只爱所谓面子的时候,说明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的爹娘活着的时候,和我的乡亲们一样,都特别爱面子,但留给我深刻印象的是爹娘通过教育我们要维护自己的“好面子”,积极上进,不做让人耻笑让人看不起的人。
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第一次班级考试,我这个当班长的数学却考了个不及格,当老师发下考试卷让不及格同学的家长到学校里来开家长会时,我顿感颜面扫地,不仅给自己丢掉了面子,还让自己的爹娘丧失了面子,从学校一直哭到家里,回到家里还是大哭不止。当我的爹娘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一向不多言的爹说话了:“你这刚刚第一次考试摔了个跟头,这算什么?你好好学习,再考个100分不就把面子挣回来了吗?”
爹的一句话让我止住了哭泣,我从那以后用百倍的努力去学习,每次用优异的学习成绩为自己为爹娘挣“面子”护“面子”,尽管有点累,但我还是很幸福。
其实,人生路漫漫,每个人都知道爱面子,当需要放下面子的时候而肯放下面子,也是一个人走向成熟的表现呢!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