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深夜食堂
2019年11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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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迎翠
  高架桥下,沿长途汽车站往西,走不远就到了交通医院东南角。这里有个只属于深夜的小面摊儿,叫太和板面,摊主是一对年轻夫妻。面摊儿开在桥头西侧拐角处的路灯下,紧贴着交通医院东南角院墙。
  我曾住在西工商河边上的师范小区。从我家出来往南,第一座桥是重汽桥,下一个就是长途汽车站的这座桥,步行差不多二十分钟。但我一般走不到这儿,我上下班都是过重汽桥,东行。只在周五晚上,陪女儿上完辅导班,坐公交车在交通医院门口下车,才经过这里。晚上10点半左右,摊主夫妇刚刚支起摊子,木案板就安放在三轮车后斗上,紧挨着案板是个废油漆桶改制的炭炉子,炉子上放着个滚着沸水的大铁锅。案板上发好的面团盖了一层保鲜膜,男人揉面、擀面、切面,手中的刀在案板上一阵翻飞,眨眼间一把面条已贴着锅沿滑进翻滚的热水里。旁边一个稍细些的铝皮桶蜂窝煤炉,炉上是个不锈钢大盆,热气从盆里酥好的金针菇、炸豆腐、酱鸡蛋、把子肉,大白菜、海带卷缝隙里咕嘟咕嘟冒出来,诱人的香气若一条长长的手臂,伸到人行道上,把晚归空着肚子的旅人、出租车司机拉到蔷薇花下的小桌旁坐下。筋道的面条、酱香的黄豆、火红的油辣椒俘获了我和女儿,每次经过都挪不动脚,非得吃下这碗鲜香辣的板面,吃出一头热汗来,才算作罢。
  那是个夏末的夜晚,接女儿下课的路上,雨点子噼噼啪啪扑打在公交车玻璃窗上,不多会儿,车窗外就成了一个混沌的世界。没带伞的我们,担心女儿的书包给淋得泡了汤,盼着这车晚一些再晚一些到站。当公交车快要滑进车站的那刻,太和板面灯箱模糊的亮光,瞬间让我心里有底了。我把书包抱在胸前,低头跑在女儿身后,踩着脚下的积水,冲进太和板面临时搭的遮雨棚里。
  棚子里摆放了四张小矮桌和马扎,狭窄的过道里,坐着站着十几个人,有吃面的,也有避雨的,加上锅灶用具,想转个身都难。我和女儿在最里面的小桌一侧坐下,和两个年轻人拼桌,俩人脚边立着拉杆箱,一看就是赶长途车的旅人。我坐在两片雨布连接处,雨水顺着墙边的蔷薇花丛不时滴落在我后背上。和女儿每人要了一碗板面,敞口碗,从沸水里捞出热面,加一勺酱黄豆、一勺油辣椒、一个酱鸡蛋、几根油菜。这火红碧绿金黄的一碗面吃得正带劲儿,听得摊主喊“大家往中间躲一下,脚底下要掉水了”。没弄明白什么叫“掉水”的我们,跟着端起面前的碗,包放在桌子上,往中间凑。摊主站在棚下用一根木棍使劲撑起顶棚正中,让顶棚中间聚拢的雨水从四周纷披而下,等雨水顺低处流干净,大家复又坐下。摊主洗一把手说,“赶上这么大的雨,过会子就得顶顶,要不雨水积得多了,顶棚就得塌架。”
  面吃完了,雨仍在下,不断有人挤进棚子里,后来进来的人多是避雨的。不是很忙的摊主夫妇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聊天。
  “对,是安徽太和县的,这面摊十几年了,只在夜里出摊儿。原来是我跟父亲做,孩子大一点儿后,媳妇从老家过来,就我俩干了。”
  “这面、黄豆、辣椒都是从老家带过来的,没什么讲究,做的就是老家的味儿,让夜里过往坐车的吃个热乎。这附近也有不少人好这一口,有几位常客不在这地儿住了,还特意深夜回来吃碗面呢。好来,加海带,人多过不去了,大哥帮着给里面传一下,谢了啊!”
  这个拥挤的塑料雨棚,在扯天扯地的雨幕里,如一艘小船擎着一灯温暖,在狂风暴雨中飘摇了一段行程后,抵达了岸边。人们走出雨棚,跺两下脚,伸伸胳膊,拍打几下行李箱上的雨水,不多会儿消失在桥头和车站。
  我们沿河西侧向北,走过重汽桥,猛地想起吃的面还没付钱,雨停了就跟着大家跑出来了。我一溜小跑赶回去,把16块钱交到正在煮面的女人手里。
  “这么晚了,不用再跑这一趟,下次再来捎过来就行。”女人说着话,捞起一碗面,问客人加些什么菜。我往里一瞥,这会儿又有新的客人,坐了刚才空出来的座位。
  离开师范小区一年多,这个深秋的夜晚,我又坐在了绿蔷薇下的小桌旁。挂了一圈霓虹灯的“太和板面”小灯箱,挑在我对面的三轮车架子上,闪闪烁烁。小桌旁的食客,有匆忙赶路的旅客,也有念着这碗面的故人。灯火通明的长途站候车室外,河水汩汩向北流去,晚归的行人被秋夜的风推着匆匆而过,夜深了。
  我冲着灶前忙活的摊主喊一嗓子:“来碗面,加个酱鸡蛋,多放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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