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叙事
2019年12月3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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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怡芗
  一到阴历腊月初八这天,母亲一大早就把头两天买的蒜剥好洗净晾干,放入备好的大玻璃瓶里,倒上醋,把盖拧紧。这是母亲准备过年的第一项工作。母亲说泡腊八蒜得用紫皮蒜和米醋,紫皮蒜瓣小、泡得透,蒜瓣硬、瓷实,米醋色淡,泡过的蒜色泽翠绿如碧玉,口感酸辣适度、香脆微甜,配饺子吃最好。九十岁高龄的老母亲始终把过年看得如朝圣般虔诚,她说年过得好,一年的运气就会好。
  听父亲说,腊八蒜的蒜字,和“算”字同音,老辈做买卖的商家和百姓人家要在腊八这天拢账,把一年的收支算出来——盈亏、内欠和外债,都要在这天算清楚。自己动手泡腊八蒜,先算算这个年怎么过。
  是啊,年怎么过?母亲说,旧社会姥爷一家十几口人,辛苦劳作,勉强度日。有一年天旱少雨,粮食几乎绝产,入冬更是揭不开锅,姥爷借了点钱想加工些粉条卖,寻思过年买的人多,挣点钱,一大家子人好过个年。姥爷操劳了一年,又起早贪黑加工粉条,累得腰疾犯了,便让大舅接手做,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没想到大舅做坏了,不仅没挣到钱,还赔了本欠了债,过年连顿饺子都没吃上。母亲每次说起来眼里都是泪。少不更事的我无法想象姥爷当时手足无措的样子,不明白做坏了一次粉条竟然到了要卖房子的地步,恨不能穿越过去帮姥爷一把。时至今日人到中年,方知世事艰难、生活不易。
  听母亲说,爷爷那时农闲时做小货郎,挑着杂货走村串巷。那年日本侵略军对胶东疯狂大扫荡,一次轰炸,把爷爷的货挑子炸烂了,货也没了,人虽无大碍,但从此落下了毛病,一听到类似放炮的声音就会惊慌失措,疯了似的大喊大叫发脾气。后来家人过年都不敢在他面前放鞭炮,爷爷从此也不再出远门。
  爷爷和姥爷家隔着七八里路,爷爷卖货的时候,姥爷有时让爷爷捎点货,一来二去熟识了,俩人挺对脾气,还给双方儿女订了娃娃亲。那年过年,爷爷听说姥爷家的事,就上门说让三姑娘(我妈)到他们家,先当姑娘养着,等俩孩子大了再成亲圆房,想帮姥爷家减轻负担。姥爷说什么也不同意,说家里再穷也不能让孩子当童养媳,让别人说闲话。姥爷是有骨气的人,有股胶东人的倔强,常说欠什么也不能欠人情,不能忘记帮助过你的人,心意是最贵重的礼物,只有落过难的人才会懂。
  我小时候经历过计划经济年代,那时没有多余的食物,鱼肉稀罕,更别说什么高档奢侈品,过年过节时的一盒点心、一只鸡鸭,走亲访友转了一家又一家,最后也许又转回到自己家。记得有一年母亲回胶东老家探亲,回来带了些土特产,花生、地瓜干、豆饼,让我送给楼上楼下的邻居,叔叔阿姨们念叨了好久呢。那时礼物是亲情、友情的传递,是情感的维系和牵挂,人与人之间感情真挚、简单纯洁。那些平常而珍贵的礼物寄托着浓厚的情谊,带着送礼人的感恩之情,礼物或轻或重都是真情的流露,即使是一句祝福的话,在人的一生当中或许也能成为珍藏于心的宝贵财富,在寒冷的冬日里温暖着人心。那个时代,想起来虽然辛酸,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与其说是“腊八算”,更多的是精打细算、知恩报恩,在人情世故中体现着中国人的传统美德。
  过去都说过年是“富人过年,穷人过关”,母亲生活的年代,梦想是吃饱穿暖;我生活的年代,愿望是吃好穿好;女儿生活在现代,理想是吃健康、穿精品,日子真是一年比一年好。
  腊八蒜,腊八算,日子就要算着过,勤俭持家好家风,家和才能万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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