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2020年01月0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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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家大衣柜顶上泛黄的报纸下,一直放着700块钱,那是7张假币。
  前些年,母亲被骗后,我就特意把假币放在那里。之所以一直保留着,是因为在这段假币事件的往事中,母亲用她的诚实和善良让我久久不能释怀。
  母亲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个子高高的,清瘦,小脚,多年劳作逐渐累弯了母亲的腰。母亲姓孔,娘家在村子里是一个大家族,因为战乱,始终没有上过学堂。但母亲为人诚实、善良。她常给我们念叨说,姥爷可是个有学问的人,是孔圣人的后代,孔家的子女做事要有诚信,要对得起祖宗。
  母亲自从嫁给我的父亲,与邻居乡亲都相处融洽。前些年,我们家日子紧巴的时候,多亏了邻居们隔三差五的接济,才能让我和弟弟顺顺当当地上完了学。后来,我们家生活有了好转,母亲常常念叨谁家老人得病起不了床了,谁家孩子要考大学了,有能力的话都去搭把手。再后来,我们兄弟几人都分居过日子了,母亲坚持住在老院。几次接她来城里小住,她都闹着回去,说是舍不了家。其实我明白,她是舍不了邻居的大娘婶子、嫂子们。前邻的大更嫂子,对门的路嫂子,子女都搬进新居。可她们仿佛有永远都说不完的话,和母亲一起坚定不移地守着饱经沧桑的老宅子。几次回家,都能看到她们三人在大门洞里打纸牌,谁输谁赢不在乎,就图玩个开心,看到她们皱纹里溢满的笑,实在不忍心去打扰她们。
  一次,我开车路过老家,特意回去看望母亲。那是一个深秋,树叶均已泛黄,秋风吹过,哗啦啦响着。我家的房子紧邻黄河大堤,在一个长长的胡同中间。我刚刚停下车,大更嫂子远远地迎上来,悄声却又很着急地说:“大兄弟,你快想个法子吧。刚刚一个骑摩托的小胡子,骗了俺婶子700块钱。”“700块钱?”我先是一愣,大白天的怎么会发生这等事儿。
  母亲正在伤心,见我进屋,泪落了下来。“长龙啊,你每回家来都要给我留钱,俺用什么钱啊?这下好了,让那小青年给换成假的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老房子是木格子的窗户,屋子里没有开灯,我和母亲的心情都凝重到了极点。
  “唉,那小青年也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好好说不行吗?”我正无语,眼见母亲又心疼又着急又怜惜的样子,心里好不是滋味。连忙说:“妈,没事儿。我花钱的地方多,我能够花出去。把钱给我吧。”于是我特意认真的数了数,郑重其事地把那700元钱收了起来。
  傍晚时分,伴随着孩童和牛羊的嘈杂声,村子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我学着母亲做饭的样子,给母亲做了简单的饭菜。吃罢饭,我打开母亲说啥也不换的老式电视机,陪母亲拉起了家常。前邻居大更嫂子、对门的路嫂子,还有一些晚辈,也都陆续过来串门拉起家常。我心里明白,大家都是来宽慰母亲心的,七嘴八舌说起那些高兴的事,村里建起的小广场、上级来人教大家跳广场舞、准备绕村修的小马路。间或有人提到,河那岸的一个厂子,今年买卖干赔了,全家出门躲债了……
  等大家散了,母亲的心事儿更重了。母亲关掉电视,弯着腰忧心忡忡地坐到我的身边,很是疑虑地说:“那小青年是不是也干生意啊?是不是也干赔了?”我看着母亲的眼睛,认真地听着。“长龙,那钱你怎么花啊?算了,还是还给俺吧……咱不能去骗别人,谁也不容易啊!”我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母亲的心事儿。心想,我说的话不小心又伤到母亲的心了。心里一阵羞愧,热泪一下子湿润了眼睛。
  后来,母亲偶尔又问起那700块钱,我说我没花,那钱早就让俺撕碎了,放心吧。母亲有些迟疑,说我姥爷说过,老孔家的后人,做人讲究仁义礼智信,不能做坑蒙拐骗的事儿。
  母亲故去那天,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非常后悔,那钱应该早早还给母亲,或许母亲走得更踏实、更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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