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倚门而望
2020年05月2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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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住在同一座城里,我的住所和母亲所住的老街相隔只有步行半小时的路程。由于自己是一个不能完全摆脱社交应酬症的人,我错过了母亲在阳台上的多少次张望。
  我常安慰自己,母亲才70多岁,在那里呢。一旦我想吃母亲做的饭菜了,顺手就给她打个电话:“妈,把肉炖上,我明天回来吃。”母亲还顽固地保存着一个蜂窝煤炉子,好比她收藏着乡下的镰刀。用蜂窝煤炉子炖汤,咕嘟咕嘟响,像母亲等待儿子回家的心跳。父亲比她大整整8岁,一天一天老去了。母亲70岁那年对我说过一句话:儿啊,我的命,就是为你和你爸活的。
  那天,我给母亲打电话说,把肉炖上吧,明天一定回家。那天半夜,门噗嚓噗嚓响,母亲赶紧起床开门,以为是我敲门,她知道我有夜游的习惯。结果是一只绿眼睛的凄凉孤独的流浪猫在用爪子叩门,母亲把流浪猫一把搂在了怀里。后半夜,母亲就睡不着了,她老以为我会随流浪猫的脚步前来敲门。结果第二天,我和肖老三相约去吃火锅了。肖老三也是搞写作的,他朗诵起一首他刚为母亲写的诗,我们都感动得眼眶湿润了。
  等我醉醺醺地回家,才突然发现,我又对母亲失约了。为什么我们这些人,在文字里对亲人那么深情的样子,而在现实生活里,却常常是漫不经心地对待?
  前不久,我回母亲那里去拿一张老照片。母亲拿出老照片,指着我的一张照片说,你8岁那年,有次我到县城走亲戚,把你托付在邻居王大婶家,结果你晚上尿床,把大婶家的新棉絮也尿湿了,大婶抱出来晒,又被人偷走了,我还欠大婶家一床棉絮呢。母亲的脸色有一点忧郁。我说,过几天,我回乡下去看王大婶。母亲说,不用了,王大婶前年就走了。
  母亲一抬头,揉揉眼睛。一瞬间,我在她下巴上发现了一颗痣。这居然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下巴上的痣,我一时竟惊呆了。父亲告诉我,母亲那颗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原来,我们生命中最亲的人,有时候我们却对他们轻易地忽略冷落了,总以为时间还大把大把地攥在手里,好比客气地与人打招呼,哪天一起吃个饭,结果春种后秋收了,那顿饭还没有如约而至。这些最亲的人,他们牵挂着你的安危冷暖,很少肉麻的表白。在他们默默衰老的时光中,在这个严重依赖网络社交平台的时代,我们整天窥探着他人的生活,也被他人所窥探,相互在微信里顺手来一个轻飘飘的点赞,却往往淡漠了亲人们在倚门而望的等待中不断憔悴的心,在凝望中渐渐暗淡失落的寂寞目光。
  真的要趁早了,趁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好好凝望一下亲人们,让他们住在自己的心房里,流淌在血液中,相守在灯火暖暖的小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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