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清
我是父亲最小的儿子,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本想写篇像样的文章来纪念他老人家,可惜老人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小人物,没有荡起过什么波澜,也不曾有过什么丰功伟绩。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就是父亲,一个平凡的人。今天,分享一下酒后的父亲,聊以遣怀。
父亲是一位标准的农民,一生不曾从事过别的行业,只会种田,始终在跟土地打交道。作为一名普通的农民,父亲跟一般人并无二致,唯有吃过酒后才有些与众不同。世人酒后有百态,如梁山好汉般酒后狂放的比比皆是,如谪仙人那般酒后挥毫的也能找出不少,而我的父亲酒后总是一改平日里的一脸严肃和不苟言笑,变得格外开心快乐,总是笑容满面,有时会高兴地笑出声来,甚至会笑得前仰后合。每当父亲开怀大笑时,我就知道,父亲吃醉酒了。
幼时的我对父亲多有惧怕,往往只有父亲吃醉了酒我才敢去父亲面前承欢。记得有一次见到吃酒的父亲又开始笑容满面,我想父亲多半是又吃醉了。于是我克服对父亲的畏惧,走上近前拉住他的手,摇晃撒娇地问父亲是不是又吃醉酒了?父亲弯腰把我搂在怀里,笑得合不拢嘴,抚摸着我的脑袋,不停地说“爸爸没醉,爸爸没醉……”随后,父亲就开始拉着长腔,用家乡话背诵四书五经:“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乎。”由于当时的我尚未开始学习孔夫子的典籍,误把这样一句话理解成了“只要学会吃柿子(就)不要药壶”,误以为柿子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现而今想来,真是可笑。与父亲而言,真若是有包治百病的方子,怕也应该是酒吧。
我逐渐长大,了解了家庭的变故,也慢慢理解了父亲的严肃——作为白发人(虽然当时尚未白头),先后送走了19岁英年早逝的大儿子(我的胞兄)和3岁即不幸夭亡的大孙子(我的侄儿)。父亲大概把这两次的不幸都归咎到了自己的头上,给灵魂加上枷锁,牢牢地禁锢着自己,而唯有醉时才能暂时卸去枷锁,忘掉痛苦。此时不笑,更待何时?
如今,父亲已经故去一个甲子了,我也已经八十有五,垂垂老矣,但我却越发记起了父亲的醉态,也更加理解了父亲酒后的开怀大笑。父亲酒后的笑容长留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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