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棚下
2020年11月04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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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军
  
  我多次去寻找巴金当年读书的那个葫芦棚的具体位置,但由于时间过去太久,村庄变化也太大,只能找到大体位置,站在那里遐想一番……
  在沂蒙山区,当地百姓过去大都喜欢在自家院子里搭一个木头架的棚子,在地上埋四根竖立的木头柱子,上面四边各固定上一根横木,组成一个四方形状的空框,然后再横着放上几根木棍,搭上一些树枝,一个棚子就成了。春天来临的时候,主人会在一根竖立的柱子边上整出一个高出地面的盘状土堆,大小也就半米见方,栽上两棵葫芦苗。浇水几次以后,葫芦藤蔓就会慢慢向架上爬去。到夏天就爬满了棚顶,绿意盎然,充满无限生机。葫芦棚形成一片温馨小天地,为户里遮风挡雨、遮蔽阳光,可在这里喝茶、吃饭、乘凉等。结的葫芦会在棚下悬垂着,有时候能碰到大人头,小孩子是够不到的。据说如果小孩子不老实,胡乱摸葫芦果实上的绒毛,葫芦就会长成畸形,不成器了。秋后葫芦成熟,将其锯成两半,放在大锅中煮一煮,掏净瓤和种子,把正面的表皮刮掉,晾干后就成了一件叫瓢子的日常用品。可以舀水,可以淘米,可以盛鸡蛋、细碎的粮食等。
  巴金在沂南县政府驻地界湖居住的时候,院子里就有一个很浓密的葫芦棚。当时县政府才从乡下搬来不长时间,办公场所还没有建起来,大都是借居老百姓的房子,所以才会有这种景象。这个葫芦棚下,放置着两张大方桌,县里的有些小型会议也在这里召开。巴金很喜欢这个葫芦棚,一有空闲就在这里阅读俄文原著,这个葫芦棚见证了巴金好学的身影。
  巴金这次担任着北方老根据地访问团华东分团的副团长,他知道自己肩上担子的分量,不会有太多的空闲时间读书,所以只带了一些俄文书籍。他们一路走来,先济南、青岛,再潍县、莒县、沂水,人不歇脚,马不停蹄,安排得非常紧张,当然每天过得也很充实。这一路上,就是听报告、听介绍,尽量多地了解情况,以便尽快进入角色开展工作。所以在这些天里,他根本没有任何时间用来读书学习。
  他是在1951年8月10日来到沂南县政府驻地界湖镇,在这个葫芦棚下的房子里居住了下来的。尽管每天都出去开展工作,但毕竟要在这里相对稳定地逗留一段时间。当天他没有抽出时间读书,但从第二天开始就开始坚持读书了。
  11日午饭后,巴金看到有一段闲暇时间,就来到这个他很喜欢的葫芦棚下,拿出俄文原著读起来。已经半个多月不摸书本,他拿着这本书感到很亲切。尽管是中午,但葫芦棚遮出的阴凉让人感到颇为惬意,所以他很快就沉浸书中世界。并且在晚上还不忘在身边的一张纸片上记下这件事:“二时半,在棚下念俄文。四时听各组汇报……”
  随后几天又忙起来,他连续四天去由东平区刚改为第一区的下属村庄单家庄、山旺庄召开座谈会,走访军烈属,回到驻地继续开会,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再拿起书本来。
  15日傍晚,两个村子的工作结束,巴金感觉到松了一口气。吃了下午饭后,他又坐下来第二次拿起书本,开始这个行程中的第二次阅读俄文,这次因为晚上没有其他工作,所以一直读到了10点多。
  16日工作稍有闲暇,他又读了一下午俄文著作。因为从下午3点开始一直下雨,没法出去工作,县里和访问团就都没有安排什么事儿,所以给了巴金整整一个下午的读书时间。18日午后又是一段空闲时间,因为在这里的一切收尾工作基本结束,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离开沂南了。巴金赶紧坐下阅读起来,这一段时间较长,阅读量也较大。晚饭后又开始开会汇报,一直忙到接近深夜12点才停下来。8月19日他们一行回到沂水专署所在地沂水县城,中午休息了一下,又赶紧起来,念了一会儿俄文。第二天他们就离开沂蒙山区返回了。只要有一点时间,巴金也不会放过学习的机会。
  巴金记录下的在沂蒙山区几次阅读俄文的零星片段,让我多次陷入沉思。
  巴金的好学精神成就了他的创作和翻译。华东师范大学陈子善教授曾说过:“巴金是个手不释卷的人。除了和朋友一起聊聊天,吃吃馆子,除了写作,他就是读书。”巴金精通法文和世界语,并又学习了英文、俄文、德文、日文、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等,他会十五六种语言,一生翻译了数量相当可观的文学作品。煌煌10册的《巴金译文集》仅仅是个精选集,并不是他的全部译作。
  我在三十多年前就读过巴金翻译的屠格涅夫短篇小说《木木》,后来知道那是他在1952年翻译完成的。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当年巴金在葫芦棚下阅读的那本俄文著作很可能就是屠格涅夫的原著。因为从沂蒙山区回去不久,他又到朝鲜战场去了。这篇《木木》的翻译,应该就是这样挤时间完成的。
  巴金读书的那个葫芦棚已经难觅踪影,但他在棚下读俄文的情景会长久地留在我们的记忆里,留在沂蒙山区的文化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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