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阳新河到开泇
2021年02月05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文/片 孙南邨

  自元代京杭运河全线开通后,数百年间,山东临清至江苏徐州段河道经常受到黄河溃溢的干扰,轻则受阻,重则断航。为避开黄河之害,明朝多次对这段运河进行开挖改造,其中有两次重要的改道工程:一是开凿南阳新河,再就是开凿泇河。从1528年(明嘉靖七年)初开南阳新河,到1604年(明万历三十二年)开泇工成,其间开、停,再开,新开,七十多年,几经反复,才真正解决了黄河扰运的问题。
  临清至徐州段运河距离黄河较近,每逢黄河决口这段运河即受其害。《明史》记载,黄河“元溃溢不时,至正中受害尤甚”。诗人、画家王冕在元代至正年间乘船沿运河进京,就曾亲眼目睹了黄河泛滥的状况,所写“黄河西下水多生,滕州徐州田不耕。农民尽逐鱼鳖去,商贾只凭舟楫行”“处处黄河道,吾将补《水经》”“十月黄河道,舟行浊水泥”的诗句可为佐证。
  明洪武元年和二十四年,黄河两次溃决,致使运河临清至济宁北段全部淤塞、断航。永乐初年,全线治理会通河后,运道恢复畅通。正统十三年黄河决口,弘治二年、五年决口,这几次河患给张秋一带运河带来严重危害,漕运因此断绝。弘治七年(1494),刘大夏督修张秋河工完成,黄河北犯之路被堵住。孝宗帝大喜,为张秋镇更名“安平镇”。
  北段已告平安,南段河患有增无减。正德至嘉靖初年,20年间黄河在曹、单、丰、沛县决口就有八次之多,黄水带来的泥沙对泗水运道造成严重淤积。嘉靖五年(1526年),“黄河上流骤溢,东北至沛县庙道口,截运河……淤数十里。”嘉靖六年,黄河于曹、单等县决口,“冲入鸡鸣台,夺运河,沛地淤填七八里,粮艘阻不进”。为解决黄河扰运问题,朝中多有大臣上书献策。左都御史胡世宁提出“于湖(昭阳)东滕、沛、鱼台、邹县间独山、新安社地别凿一渠,南接留城,北接沙河,不过百余里。厚筑西岸,以为湖障,令水不得漫,而以一湖为河流散漫之区”的运河改道东徙建议。堵不住,可以躲,此为“避黄保运”之策。
  嘉靖七年(1528年),总河盛应期奉命主持开挖南阳至留城新河。开工四个月,时值七月,“工已及半,会旱灾修省,言者多谓新河之开非计”,嘉靖帝即决定停工。盛应期深知开凿此河的重要,不愿功亏一篑,枉费民力、财力,即请求再给他一月的时间完成新河之役,结果是被召回京罢官。因开新河遭到如此下场,这之后“近四十年无敢言改河者”。
  无人敢言改河,不一定河水无乱子。自盛应期被罢官至第二次开凿南阳新河近四十年中,黄河仍是经常在曹县、单县一带决口,运河也屡受其害。虽然在嘉靖十四年(1535年),总河刘天和动用14万劳工,对济宁鲁桥至徐州段125公里河道进行一次大治理,可仍是抵挡不住黄河决口之水。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七月,“河决沛县,上下二百里运道俱淤”,运道淤塞,漕船不行,这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此时,嘉靖帝仍然在位,便任命朱衡为工部尚书兼理河漕,任命潘季训为佥都御史总理河道,治理这段运河。经过实地调查研究,朱衡力主开新河,潘季训则力主复故道,各有其理。嘉靖帝派遣工科给事中何起鸣前往勘察。何起鸣回奏:“宜用衡言开新河,而兼采季训言不全弃旧河。”嘉靖帝即命朱衡主持开工。南阳至留城仍按当年盛应期所开河道继续开凿,留城至沛县南境山53里旧河疏浚河道。工程于嘉靖四十五年二月开工,至六月完成。适逢汛期大水,有几处工程被毁,此时朝廷又起非议,有人上奏罢免朱衡的官职。恰在这时,有万艘漕船已经顺利通过新河北上,嘉庆帝闻讯大喜,朱衡得以躲过一劫,继续履职,河工于隆庆元年(1567年)九月完成。
  此段运河称“南阳新河”,又称“夏镇新河”,起南阳,经夏村(夏镇)至留城,全长141里。因运河东徙,原设在沛县沽头的管河机构工部分司和户部分司,也于隆庆三年移驻夏村,村遂更名为镇。新河成,皇帝赋诗志喜,加封朱衡为太子太保。官员、文士行于新河,多有诗作赞颂。隆庆二年(1568年),出任总河的翁大立称赞南阳新河:“新河之成胜于旧河者,其利有五:地形稍仰,黄水难冲,一也;津泉安流,无事堤防,二也;旧河陡峻,今皆无之,三也;泉地既虚,黍稷可艺,四也;舟楫利涉,不烦牵挽,五也。”
  南阳新河东徙,经过独山西、新安社至夏镇,不再走庙道口、湖陵城、谷亭闸。新河道地势较高,避开了黄河之害,然而因“不全弃旧河”之故,留城上下河段仍然不时受到黄河之水的干扰。留城南段运道受黄河泥沙的淤积,流水被阻,注入湖内,湖水愈积愈多,留城段运道多被湖水侵袭。隆庆三年(1569年)黄河再决沛县,留城以南,运道淤塞,漕船两千余艘被阻于邳州(今徐州东南部古邳镇)。此时,总河侍郎翁大立提出开泇通运,以避徐州上下黄河之险的建议,变“引黄济运”“借黄行运”为“避黄保运”。
  泇河,北起源于鲁南费县、峄县山区,分东西二泇,南流至江苏邳州北部合而为一汇入黄河运道。翁大立所言开泇,就是把经过徐州的运河北移,由徐州北的梁山之南往利国驿方向开凿新河,与泇河会,再南行入运,以躲避西来黄河的隐患。正在朝廷商议此事之时,因黄河水落,运河复通;而此时“淮水涨溢,自清河至淮安城西淤三十里”,翁大立为治河多方奔走,开泇之议到此而止。万历三年(1575年),总河傅希挚经过现场勘察再提开泇避黄,以求长久之计;因地理环境颇难施工,朝廷有人“谓开泇非数年不成,当以治河为急”阻止,傅希挚的建议未能实施。
  万历十九年(1591年),总河潘季驯因留城上下运道湖水难行,改开李家口河行运。自夏镇吕公堂(今夏镇南3公里老坝村)以西,转东南近微山岛,又西南经龙塘至内华闸,接镇口河入运道,经滕、沛、徐之地100里。此河虽已绕开留城,但仍未摆脱湖水上涨和黄水的冲击。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徐、沛、鱼、滕诸郡邑雨潦大作,泉湖湓溢,阔漾滔天,漕堤溃决几二百里,运艘用阻,民乃垫溺”。大雨使得吕蒙、赤山诸湖水势大涨,为泄水保运,总河舒应龙上书朝廷,在韩庄(今微山县驻地东南)开凿泄洪河道40里进入彭河,再东流汇入泇河。翌年正月由管河参政梅淳率众开工,五月告成,时称“韩庄新河”。此河仅为泄水之用,不能行船。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黄河于单县决口,漕运被阻,总河尚书刘东星受命治理河漕,为避黄行运,他奏请后正式开凿泇河。工程起于夏镇李家口,经滕县、峄县、邳州之地至泇河。施工两年,因万家庄、台家庄、侯家湾、良城等处山岗高阜,地多砂石,虽力凿成河,可行漕船十之三,然所开“河身尚浅,水只二三尺不等,江浙、湖广粮船重大,难以通航”。刘东星因带病操劳而卒于任上。此次开泇,“帝以泇河既有成绩,命河臣更挑浚”。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黄河在单县决口,“灌昭阳,入夏镇,横冲运道”,总河曾如春忧病而死。工部侍郎李化龙继任后,主张继续开泇,上书言开泇之利有六,不必疑有二。第二年(1604)正月开工,至八月“分水河成,粮艘由泇者三之二”。开泇工程自夏镇至邳州直河口,全长260里,时称“东运河”。新河道既避开了黄河险地和河溃之害,又缩短了运河里程,成为漕船商旅的优选航道。清初治河专家、总河靳辅曾说:“有明一代,治河莫善于泇河之绩。”
  自泇河畅通后,事实证明此乃京杭运河山东济宁至江苏宿迁段的最佳运输之路。现在想来,若无南阳新河开凿成功,就不可能有开泇之议;若无开泇泄洪之举,也不可能有开泇行运之事。当年治理河漕有言:“功莫大于治河,政莫重于漕运。”可治河、治漕,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力有不及,也只好以修补维持现状、或以小改暂顾眼前,难以一劳永逸。在那时,朝廷中对开新河之议也有“地方保护”者在。明代周之龙说得明白:“惟泇一成,漕向滕、峄、郯、沭而背徐、邳、桃、宿,向者日渐纷华,则辗然喜,背者日渐寥落,则穆然嗟。以故勘泇者,非溺于桑梓之其利,即移于编列之共灾,未臻厥成,惧者众矣。”当然,这些因“地方保护”而起的各种阻扰,最终没能抵挡住开南阳新河、开泇之路。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网友为此稿件打分的平均分是: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