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总统文在寅
为了削弱权力巨大的检察机关,避免前总统等高官屡遭清算重演,检察制度改革是文在寅一直以来的夙愿,也是其2017年5月上台以来倾尽全力推动的主要内政之一。在这期间,韩国法务部门与检察机关的“斗法”你来我往,凸显出检察改革之难。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赵恩霆
查办两位前总统的检察总长
3月4日14时许,韩国检察总长尹锡悦出现在大检察厅办公楼前,他在讲话中表示,检察机关的职责已尽,并突然表明辞职意愿。“一直以来支撑着这个国家的宪法精神和法治系统,正在遭到破坏,后果正在由国民承担。”他说,“我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社会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正义和常识就此崩塌。”
尹锡悦所说的“破坏”,是指近来韩国执政党共同民主党在国会推动立法,以便新设立重大犯罪侦查厅。此举遭到检方强烈抗议和反对,韩国大检察厅发表声明称,这是在废除检察机关对重大犯罪事件的侦查权。
尹锡悦作为韩国检方的最高官员,多次公开反对新设重大犯罪侦查厅。他认为此举是在剥夺检方的侦查权,将为腐败行为敞开大门。同时,还将为权势人物提供“治外法权”,破坏宪法精神。
尹锡悦是首尔大学法学系毕业的高材生,1991年通过难度系数极高的韩国司法考试,继而进入司法研修院学习,1994年正式进入司法系统,成为在韩国社会地位极高的检察官。
尹锡悦先后在大邱、春川和水原等地方检察机关工作。2012年韩国大选后韩媒爆出的国家情报院干涉选举案,国家情报院被指在网上散步针对文在寅的负面言论,违背了政治中立原则。
尹锡悦便是该案的特别检察组组长,他主张逮捕国情院原院长元世勋,但未获上级同意。后来,他因“违反程序”拘留国情院人员而被降级到地方检察机关。不过,他2014年在一次国会听证会上表示,自己是因为没有理会时任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检察长曹永昆“不要再查了”的指示,才被降职。
尽管仕途遇挫,但尹锡悦却树立起了刚正不阿的形象。朴槿惠遭弹劾下台后,尹锡悦重新迎来事业巅峰。文在寅上台后迅速重用尹锡悦,任命他为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厅长——韩国检方的核心要职,专门负责朴槿惠亲信干政案的调查。
今年1月14日,韩国大法院(最高法院)对朴槿惠亲信干政案和受贿案作出终审判决,判处其20年有期徒刑,加上此前干涉选举案被判处的2年有期徒刑,朴槿惠刑期累计为22年。
此外,尹锡悦还曾主导另一位前总统李明博贪腐案的调查。去年10月29日,韩国大法院对李明博贪污受贿案作出终审判决,维持二审判决结果,判处其17年有期徒刑。
2019年7月,因成功完成朴槿惠亲信干政案等案件的相关调查,尹锡悦再度获得文在寅的提拔,跨过高等检察厅厅长职位,直接从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厅长升任检察总长。
“独立王国”式的检察机关
韩国实行三权分立,由行政、立法和司法三部分组成,检察厅是隶属于法务部的行政机关。韩国检察机关分为三级,分别是大检察厅、高等检察厅、地方检察厅。尽管在行政上隶属于法务部,但检察厅却相对独立于法务部系统,且权力非常大。一般来说,法务部长官也不会随意干涉检方事务。
韩国检方掌控案件的公诉权,有权决定以何种罪名起诉或者是否起诉。根据韩国实行的检察引导侦查制度,检方还能主导案件的调查和取证,警方无法脱离检方独立办案。而且,各级检察机关设有特别搜查部,大检察厅则设有中央搜查部,针对重大案件还会设立特别检察组。
独掌大权的检察机关,成了悬在韩国政治头上的一把“双刃剑”。
韩国大检察厅的中央搜查部,曾主导调查了前总统全斗焕和卢泰愚的贪腐案,以及前总统卢武铉卷入的受贿案。再加上朴槿惠案和李明博案,可以说,韩国前总统难得获善终,都离不开检方的身影。从中,检方也难以避免地成为韩国政坛保守派与进步派角力的工具,对前总统的调查多少都带有一定的清算意味。
另外,独掌大权的检察官也成为官商勾结等丑闻的主角。2012年,一名30岁的检察官被爆威逼利诱女嫌犯发生性关系；高级检察官金光浚被爆涉嫌收受巨额贿赂。当年这两件事震动韩国社会,直接导致时任检察总长韩相大辞职。
过去三十多年来,韩国一直存在进行司法改革的声音,目的是削弱检方权力,增加警方的调查权,从而使法、检、警三方的权力趋于平衡。而针对前总统等政府高官屡遭清算等政治乱象,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韩国就出现了立法设立高级公职人员调查处(公调处)的呼声。
但直到进步派的卢武铉上台,检察制度改革才开始动真格的。当时,韩国史上首位女法务部长官康锦实曾推动设立公调处,但遭到时任检察总长宋光洙为首的检方反对而未果。
卢武铉2008年卸任后卷入受贿丑闻,并遭到检方调查传唤,后于2009年跳崖自杀。韩联社报道称,设立公调处可谓卢武铉的夙愿。作为他的挚友和政治门徒,文在寅曾在自传中写道:“我(在前总统卢武铉政府)两次担任民政首席秘书期间,一直未能成立公调处,留下了遗憾。”
2017年5月上台后,推动检察制度改革成为文在寅内政的重中之重。去年7月15日,韩国《关于设立和运营高级公职人员犯罪调查处的法律》正式实施。去年12月10日,《高级公职者犯罪调查处法》修正案获得国会通过。今年1月21日,公调处正式成立并开始办公。
公调处独立于检方,可调查总统、总理、国会议员、大法院院长等高级公职人员,对警察、检察官、法官等可直接起诉。韩联社报道称,这标志着韩国检方独掌起诉权的时代终结。
几近白热化的“法检之争”
一手提拔的尹锡悦力阻司法改革,或许是文在寅当初未曾料到的。检察制度改革多年来难有实质进展,最主要原因在于,它动了检方的利益蛋糕,反对派政治势力也将因此失去发起政治反击的帮手。
法务部长官是推动改革的第一执行人。文在寅上台后,首任法务部长官是来自韩国延世大学的资深法学教授朴相基,他在2019年8月初的内阁改组中卸任。随后,文在寅提名亲信曹国出任法务部长官。
自文在寅上台后,曹国便担任青瓦台民政首席秘书。他被提名后,随即被爆女儿论文造假、不当领取奖学金以及家人投资私募基金等丑闻,遭到检方调查。提名因在野党反对而在国会遇阻的情况下,但文在寅仍在2019年9月初强行任命曹国为法务部长官。
但随着丑闻不断发酵,曹国在上任35天后被迫辞职,当时与曹国较劲的就是尹锡悦。曹国拟定的快速推进检察改革方案搁浅,文在寅的改革遭遇重大挫折,这也促使他更加慎重地选择法务部长官人选。
2019年12月,文在寅提名法官出身的秋美爱担任法务部长官,后者去年1月初正式上任。相比曹国,秋美爱拥有司法系统工作经验,而且是韩国著名的女政治家。出身草根的她作风强硬,获前总统金大中提拔而进入政坛,后来追随卢武铉,与文在寅是政治伙伴,曾任国会议员和共同民主党党首。
文在寅的用意很明显,在总统任期进入“下半场”后,通过秋美爱强力推动检察制度改革。她上任后不久,韩国国会通过了《刑事诉讼法修订案》和《检察厅法修订案》,检方对警方侦查活动的指挥权被取消。
她还对32名检察长级别的高官进行明升暗降式的调整,其中不少人是检察总长尹锡悦的手下干将。一连串“架空”操作以及改革动作之后,秋美爱与尹锡悦的矛盾激化。
去年9月,秋美爱的儿子被爆服兵役期间违规休假,秋美爱被指以其影响力向国防部施压,检方随即介入调查。之后,“秋尹斗法”上演:去年11月至12月间,秋美爱史无前例地下令尹锡悦停职,并对其进行惩戒,引发各级检察官集体抗议；尹锡悦则向法院申请中止停职令,并发起行政诉讼,最终得以复职。
那次斗法被韩媒称为“检乱”,文在寅也不得不就此向国民道歉。随后,秋美爱递交了辞呈。今年1月底,具有司法经验的国会议员朴范界,正式出任文在寅政府的第四任法务部长官。
“检乱”令文在寅的支持率大跌,却为尹锡悦赢得大量人气,甚至成为2022年大选的三大热门总统候选人之一。尹锡悦辞职时撂下一句话:“日后会为捍卫民主和保护国民竭尽全力。”此时,文在寅的任期仅剩一年多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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