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月22日,在埃及红海海滨城市沙姆沙伊赫,埃及总统塞西(中)同阿联酋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左)、以色列总理贝内特举行三方会谈。 新华/路透
俄乌冲突持续,拜登政府大量外交精力被牵制在欧洲,中东近期暗流涌动:3月9日至10日,以色列总统赫尔佐格访问土耳其;18日,叙利亚总统巴沙尔访问阿联酋;22日,埃及、阿联酋和以色列领导人在埃及举行会晤;伊朗外长阿卜杜拉希扬23日说,伊核协议谈判接近达成协议;以色列外长拉皮德28日同到访的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以及阿联酋外长阿卜杜拉、巴林外交大臣扎耶尼、摩洛哥外交大臣布里达、埃及外长舒凯里举行会谈,这是以色列首次作为东道主,邀请多个阿拉伯国家举行外长级会晤。
中东地缘政治格局演变始于特朗普时期,以退出伊核协议、对伊朗实施遏制政策和调整巴以问题立场、撮合以色列改善与阿拉伯国家关系为要点,撬动整个中东地缘板块重构。但拜登上台后,寻求重返伊核协议,重启中东收缩策略,冷落了沙特、阿联酋和以色列等盟友,在东欧地区局势震荡的冲击下,促使中东不同阵营国家间的再平衡。
特朗普撬动了板块
3月21日至22日,埃及红海海滨度假胜地沙姆沙伊赫上演了一幕重磅政治互动——埃及总统塞西21日与到访的阿联酋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会晤,当晚以色列总理贝内特抵达,三国领导人22日举行三边会晤。这次埃阿以三国领导人会晤在中东历史上很罕见,被认为是2020年以色列与阿联酋等多个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常化以来,以色列与地区国家间最重要的一次外交接触。
历史上,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一直势不两立,双方之间多次爆发战争。直到1979年,埃及率先打破禁忌,成为第一个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阿拉伯国家。又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以色列的邻国约旦才在1994年与以色列握手言和。
尽管如此,中东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关系的本质并没有发生变化,在巴以问题等核心议题上,双方的敌对关系依旧。直到美国特朗普政府上台后,中东地缘政治格局显现出“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巴以问题便是一个关键点。对此,特朗普政府一改此前美国政府在这一问题上相对平衡的立场,转而公开一边倒地偏袒以色列,将美国驻以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至耶路撒冷,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的首都,而耶路撒冷地位问题恰恰是巴以问题中的核心焦点之一。
在此基础上,特朗普政府酝酿出所谓“中东和平新计划”——“世纪协议”。为此,特朗普政府竭力推动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改善关系,并说服后者接受和支持这份“世纪协议”。更重要的是,特朗普政府试图借此构筑一个旨在遏制伊朗的“中东版小北约”。
特朗普时期美国的中东政策,以对伊朗“极限施压”为出发点,不仅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重启和追加对伊制裁,还支持沙特、阿联酋等阿拉伯国家对与伊朗走近的卡塔尔实施断交和封锁。在这一过程中,美国大举向中东国家提供军事支持或出售军火。
在美国撮合下,2020年8月以来,以色列与阿联酋、巴林、苏丹和摩洛哥实现关系正常化。阿联酋是新一轮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建交潮中的领头羊。去年12月,以色列总理贝内特访问阿联酋;今年1月底,以色列总统赫尔佐格也到访阿联酋,分别是以色列总理和总统对该国的首次正式访问。2月中旬,贝内特首次访问巴林。
虽然埃及是最早与以色列建交的阿拉伯国家,但近些年来双方高层互动有限。去年6月,在经历两年四次大选之后,以色列政坛“地震”,此前连续执政12年的内塔尼亚胡下台,贝内特出任以色列总理。去年9月,贝内特应邀访问埃及会晤塞西,那是以色列总理十年来首次访埃。
正是近一段时间以来,这几个国家频繁的高层互动,才为前不久这次埃及、阿联酋和以色列三国领导人会晤打下了政治基础。
拜登冷落了盟友们
大搞所谓“亚太再平衡”的美国奥巴马政府,其中东战略总体基调是收缩,以腾出手来向亚太使劲。彼时,作为美国副总统的拜登,便是这一政策的见证人、制订和执行者之一。
特朗普时期,美国显示出“重返中东”的架势,并且一开始就极为高调——特朗普打破上任首访加拿大或墨西哥这两个邻国的惯例,将中东作为自己首次出访的目的地,沙特则成为首访的第一站,为其中东政策定下调门。
间隔四年,当年的副总统拜登去年初入主白宫后,美国的中东政策重新调整为收缩。去年1月底,拜登政府上台之初就冻结了特朗普政府签订的对沙特和阿联酋的军售协议,包括向沙特出售高精度武器、向阿联酋出售F-35战机等内容,对双方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协议进行更广泛的审查。
接着,去年2月4日,拜登在任内首次外交政策演讲中宣布,不再支持沙特为首的多国联军针对也门胡塞武装发起的军事行动。次日,美国国务院宣布,将胡塞武装从“外国恐怖主义组织”名单中撤除。值得注意的是,阿联酋是沙特主导的军事行动的重要参与方。
去年2月16日,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明确表示,总统拜登致力于“重新校准”美国与沙特的关系。10天后,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公布了2018年10月沙特籍记者卡舒吉遇害案的调查报告,美国政府随即宣布多项针对沙特的制裁。
以卡舒吉案向沙特发难前一天,拜登与沙特国王萨勒曼通话讨论双边关系和地区问题,而在特朗普时期,特朗普等美方高官更多与实际掌权的沙特王储穆罕默德进行沟通。
与此同时,拜登政府大幅调整对伊朗政策,寻求重返伊核协议。去年4月,旨在推动美国和伊朗恢复履约的伊核协议谈判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启动。迄今,已经进行了八轮谈判。3月23日,伊朗外长阿卜杜拉希扬在访问叙利亚期间表示,伊核谈判接近达成最终协议。
美国在伊核协议问题上的立场变化,沙特、阿联酋和以色列等中东盟友十分敏感,它们从一开始就反对美国与伊朗和解。长期以来,沙特为首的逊尼派海湾阿拉伯国家与什叶派大国伊朗关系不睦,以色列则视伊朗为国家安全的头号威胁,美国重新履约意味着对伊朗“松绑”,引发这些国家的担忧。
也门胡塞武装对沙特和阿联酋境内目标发动袭击后美国的态度,以及去年8月美国仓促从阿富汗撤军的一幕,令其盟友意识到在安保等关键问题上指望不上美国。另外,拜登政府部分继承了特朗普时期的中东政策,在此前基础上继续推动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改善关系。
去年年底以来,上述相关国家间的高层互动,既是彼此实现关系正常化之后的顺势而为,也是在伊核协议谈判进入最后阶段的情况下,各利益攸关方评估美国和伊朗未来动向的现实需要。
俄乌冲突连带效应
特朗普时期的美国外交打着“美国优先”旗号,推行单边主义,虽然与中东盟友打得火热,却令美欧之间跨大西洋伙伴关系出现裂痕。尽管拜登上台后对外高呼“美国回来了”,着力修复美欧关系,却又把中东盟友晾在了一边,所谓“美国优先”依然如故。
这种情况下,沙特、阿联酋、以色列等中东盟友开始更趋独立自主地推进各自区域外交政策。
3月18日,叙利亚总统巴沙尔访问阿联酋。这是2011年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巴沙尔首次访问阿拉伯国家,也是除俄罗斯和伊朗之外,巴沙尔出访的第三个国家。2011年叙利亚危机爆发后,包括阿联酋在内,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海合会)成员国以及多个阿拉伯国家纷纷关闭驻叙使馆,阿拉伯国家联盟(阿盟)还中止了叙利亚的成员国资格。美国联合中东盟友力挺叙反对派武装,并对叙利亚实施制裁,企图推翻巴沙尔政权。
随着叙利亚局势转变,阿联酋在2018年12月率先重开驻叙利亚使馆。去年10月,阿联酋外长阿卜杜拉到访叙利亚并与巴沙尔会面,成为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访叙的最高级别阿联酋官员,释放出两国关系正常化的信号。如今,巴沙尔访问阿联酋预示着双边关系将进一步回暖。
另外,去年1月,海合会首脑会议期间,卡塔尔与沙特等国全面复交,标志着历时近五年的断交危机结束;在伊拉克的斡旋下,2021年4月以来,伊朗与沙特进行了五轮接触和对话,试图恢复外交关系;3月9日至10日,以色列总统赫尔佐格访问土耳其,这是2008年以来土耳其领导人首次访土,近十多年来因巴以问题多次触底的以土关系开始重启。
其实,近些年来,无论美国从中东收缩还是重返,地区国家外交的自主和多元化日益加强。在美俄战略对抗的背景下,土耳其、埃及、沙特和以色列等国纷纷加强与俄罗斯的政治和军事关系,在叙利亚、伊核等问题上沟通协调。
沙特为代表的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与俄罗斯展开能源政策协调,特别是在俄乌冲突爆发后国际原油、天然气、粮食等大宗商品价格大涨,在美国对俄能源禁运的背景下,拜登政府试图寻求沙特、阿联酋和卡塔尔等国增产石油或液化天然气来平抑油价气价、填补能源缺口。
然而,卡塔尔直言无能为力,沙特和阿联酋领导人直接拒接拜登的电话,并维持此前与俄罗斯达成的产能协议。埃及作为全球最大小麦进口国,正因俄乌冲突面临小麦危机,此番邀约阿联酋和以色列领导人,寻求确保能源和粮食进口的替代方案。
在美国因俄乌冲突而将大量精力投向欧洲之际,中东地缘政治格局正在悄然重构,这一进程既是特朗普时期美国中东政策冲击的延续,也将因伊核协议的回归而加速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