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后子
背上的肌肉硬了,脖子僵了,背上痒了,几乎是我每天都要面对的事儿,或者说这是每天都要面对的生命窘境。
五十年前麦场上发生的那场横祸,意味着命运之手把我推到了尴尬的境地,腰疾成了一生抹不去的痛。随着年龄的增长、骨骼的疏松、肌肉弹性的减弱,每天不得不靠三十多个背飞锻炼来维持身体的正常运转。这是当年推拿的刘大夫教给我的。他说,像我这样腰有硬伤者必须靠肌肉的力量替代骨骼的力量。与背飞配套的则是肌肉放松,否则整个脊背将会成为一块木板——所谓一张一弛。因此,隔三岔五的推拿按摩就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规定科目。刘大夫还说,跟那些农村弯腰的老人比,我是幸运的,信息通畅,有条件治疗。尽管如此,找谁推拿也实在是个问题。正规医院收费贵是一方面,关键是病号多,时间耽误不起,从出门到归来,没有半天是完不成的,可以说是一个系统工程。还有一条,医院的推拿是按正路子来的,大夫一天要面对太多病号,若是用力过猛会透支体力,只好适可而止地发力,伤不着你也激不着你,疼不着你也痒不着你,说不管用还管用,说管用还不太管用,推与未推没有明显的区别。如果去私人诊所,推拿效果好,可费用不能报销。那怎么办?只好自己想办法,那就得培养一两名肯为你卖力的推拿师。这样的人很难找,很难找也得找。
寻来觅去,还得从最亲近的人中想办法。王强,原来的驾驶员,身强体壮,推拿自学成才,渗透力强。他一搭手,自己成了一团面,而他就成了揉面师。除了正常的上下放松筋骨、肌肉外,王强挠腰最拿手,两只手犹如铁钩从腰的两侧往里抠,只抠得全身通畅开来,然后他再借着这股劲儿从腰部到臀部到腿到脚放松,就像犁铧在土地上深耕,哗哗地推向前方。车改后,王强跟着我去了周三读书会,在读书写作之余,每个周三上课前找他推拿,是必有环节。
不能天天与王强见面,日常推拿就成了困扰我的大事。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宋栋出现了,他是单位的内勤,话不多,却是一个事事处处让别人放心的小伙子。他大学毕业后曾到部队服役,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和英俊,寸发直竖,特显利落。部队训练后战友之间的相互肌肉放松,让宋栋学会了推拿。别看身体瘦,但他的手指有着鹰爪般的气力。推拿起来,手犹如两把钳子,上下翻滚,扭来拧去,犹如活跃在草坪上的除草机。他推拿脖子时总是发出咯咯的响声,这是其他推拿者很少触及的地方,是腰疾反射上来集结的疙瘩,此处一刺激,脑子格外清亮。每次推拿,我卧躺在自制的推拿床上,头下放有枕头,枕头上垫着一张洁白的抽纸。宋栋先是给我放松臂膀,然后用拳头指节开始推我的脖子和脑后,然后重点刺激风府穴,等推得穴位底部那凸起的疙瘩咯咯响,算是半个疗程。然后,返回往下推:先是后背,渐次至腰。腰是重点部位,推起来格外费力,他先用肘转圈推,再用手挠按,直到把腰两侧的肌肉揉开变软,慢慢感觉仿佛一股温热的河水在体内流动。然后再刺激臀部,除促使气血更加通畅外,还是治疗尿频的疗法,这是好朋友李大夫告诉我,我又教给宋栋的。然后是腿部、后脚跟、足三里。这一系列动作做完,腰酸背疼脖紧的症状立马消失。再看看宋栋脸上的汗珠已密如雨滴,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手法熟了,我曾动员宋栋利用自家储藏室开一个诊所,挂上“专治尿频”的牌子,增加点收入。起初他很感兴趣,可回去跟妻子一说,给“枪毙”了,他妻子说:“过日子不差这点儿。”
前段时间,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得刘大夫、王强、宋栋经常给我推拿按摩变得不太方便。突然想起门诊部的董大夫,我给他写过字,是一张八尺平横幅。一说,他痛快地答应了。来到楼上,董大夫拉上白色的布帘为我推拿,我感觉不过瘾,不深不透,这是人家的习惯。我想,若董大夫像前几位推拿人这么用力,一天那么多病号,推下来不得累死!
那是一个周末,天上几朵云彩飘忽不定。我的腰和脖子都僵硬了,十分难受。又联系门诊部的董大夫,说是在一楼值班,走不开,我傻眼了。突然想起平时也会推推捏捏的同事邹科。一打电话,邹科正好在办公室。不一会儿,一个高高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说明意向,邹科说:“平常捏捏脖子臂膀行,腰部推拿我可不会啊。”我说:“不要紧,你先趴在床上,我给你示范示范。”推了一个回合,邹科说没问题了。接着,他开始为我推拿,他身高力大,再加上有底子,手肘并用,很快就把我腰上的肌肉给推开了,顿觉久违的通畅。
又过了一周,王强打来电话,我如小伙约会般迫不及待驱车而去。终于,生活恢复常态,推拿也不再作难,可想想在那些窘迫的日子里向我伸出援手的朋友,就像盛开的鲜花般温馨美好,是他们帮我把一个个尴尬日子“推”掉的,真不知如何感谢他们。思来想去,还是写出此篇小文,以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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