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文静
继《太阳的后裔》《孤独又灿烂的神:鬼怪》《永远的君主》之后,韩剧编剧金恩淑又拿出了《黑暗荣耀》这部爆款剧。《黑暗荣耀》融合了韩剧这两年最为流行的校园暴力、女性复仇等创作元素,它有爽感又有现实的惨痛和批判警示意义,刷新复仇逻辑,是复仇爽剧避免走向虚无空洞的教科书。
《黑暗荣耀》中,家境贫穷的女高中生文东恩被校园霸凌五人组欺压、侮辱,遍身被烫伤的她悲惨退学,边打工边考试,成为小学老师后,随即展开缜密的复仇计划,让加害者各自获得了应有的下场。《黑暗荣耀》如何权衡复仇的爽感与现实表达,很考验编剧功力,但金恩淑做到了。校园霸凌五人组在校园里杀人放火罪大恶极,却被自己所在的小有特权的阶层保护得完好,也能利用诸多手段逃避法律的制裁,受害者没有任何选择,社会保护系统、惩戒规则、法律全部失效,只剩下搭上一生去复仇。成年后的施暴者们依旧依赖特权过着光鲜亮丽的人生,且傲慢、邪恶,逼得文东恩说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未免太公平”的台词。
在编剧塑造的故事体系中,女主角的复仇动机非常明确。《黑暗荣耀》刷新了一般电视剧的复仇逻辑,摒弃了“坏人也会良心发现,好人一定会宽容饶恕承担痛苦”的价值表达,它不是扭捏、和稀泥的复仇剧,它的爽感就在于被施暴者摧毁身心的女主角文东恩绝不饶恕,跨越18年也要复仇到底,让霸权者、施暴者从高处跌落,让“恶有恶报”得以实现。
该剧又通过精细的犯罪悬疑剧情的编织,让女主角的复仇用尽了手段与技巧,但保持住了自己的底线,让自己不被法律制裁,也获得了观众道德上的支持。因为好人有道德与正义的底线,施暴者才更加有恃无恐,毫无悔意,受害者则要挣脱道德的条条框框,利用坏人的罪恶和傲慢展开复仇。剧中用高水平的视听语言,揭露了施暴者的罪恶和逻辑、受害者群体的创伤与觉醒,把校园暴力和阶级欺压摆出来,极具震撼力,而女主角选择的缜密的摧毁式复仇,也很有威慑力。这部剧不是简单粗暴的“以恶制恶”式复仇,而是在正义道德底线、法律的底线、观众接受度之间反复拉扯寻找平衡,爽感有了,现实批判和警示意义也有了。
《黑暗荣耀》的台词是文学水平级别的。编剧用最动人的、最优美的语言,诉说最残酷的伤痛；用最通俗的词汇,表达最深刻的道理。比如,对复仇和仇恨的诉说,宛如读一首哀伤的诗歌。校园施暴小团体用直发器和熨斗把文东恩大面积烫伤,她一点点爬向有光亮的体育馆大门。此时成年文东恩的台词让人惊心:“你那双总是渴望使人痛苦的脚,以及与其同行的每一双脚；你大声嘲笑他人不幸的那张嘴,以及同声附和的每一张嘴；你那双睥睨他人的眼,以及与其深情相望的双眼,还有你那时刻快乐的灵魂,都是我要抵达的地方,我绝不饶恕,也不可能得到任何荣耀。”文东恩对复仇的形容是“舞剑”:“希望你还有兴趣欣赏,只不过这是刽子手跳的行刑舞。”成年文东恩对施暴者朴妍珍的女儿说,我怎么能不思念你妈妈呢,仇恨就是思念:“你问什么是仇恨吗?仇恨就是,那一开心就更深邃的瞳孔,笑的时候扬起的嘴角,每一根都美得不像话的头发,这些全部加起来,就是仇恨。”此刻文东恩的台词配上朴妍珍那天真又邪魅的笑,真是令人毛骨悚然。文东恩与仇恨融为一体,观众也就更多地理解她的处境与复仇逻辑。这部韩剧中还有很多精彩的表达阶级对立的台词,施暴者朴妍珍大骂文东恩:“你的人生像地狱,是因为我吗?你出生那一刻,你就已经在地狱了。”“为什么穷人都觉得人生中会有劝善惩恶,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朴妍珍嘲笑身边的工作人员:“花点小钱,我就成了她的上帝。”
这部剧很尊重观众的耐心和理解力,用大量准确、凝练的意象表达,传递出暗涌流动的无穷意绪。这也是该剧最迷人的地方。剧情一开篇就通过房东太太屋顶的喇叭花,暗示了整部剧的情绪基调和剧情走向:头朝天的喇叭花名叫“恶魔的号角”,低头对着地面吹奏的喇叭花叫“天使的号角”,“恶魔花”昂头对天空,被神认为是一种傲慢,所以只有黑夜才敢偷偷散发香味儿；房东掰了一朵“恶魔花”送给了文东恩,这寓意着文东恩真正来到了复仇的世界,她要在黑夜中散发暗香,她要挑战和冒犯,让“以恶制恶”变成现实,真正走出18岁的泥淖,开启19岁的全新人生。文东恩想做哪种花朵,早就有了答案。
在该剧的结尾,文东恩把“恶魔花”文在了手臂的伤口上,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裸露的伤疤,“恶魔花”朝天吹奏,这是历劫了人生至暗后文东恩的自我解放和新生,也是她的自我认知。然而镜头一转,房东太太读着文东恩的信,期盼她回来看花儿,她为她种植了一屋顶的“天使花”。这一意象旨在表达从第三者视角看来,罪大恶极的戕害者应得到应有的惩罚,文东恩替天行道式的复仇,包含了以恶制恶的成分,但她绝不是恶魔之花。这两处非常短的画面前后呼应,表达的内容很丰富。
剧中有非常多的意象表达,比如象征内心和外在博弈的围棋、象征着光鲜生活早就被腐蚀的蓝色购物袋、暗喻心灵距离的三角饭团等。很多时候编剧要写一种情感关系或者生活真相,不会直接给出浅白的台词,而是一切都寄情于物,用如此多诗化的意象去营造意境。这种表达很高级、很艺术,而且让观众看懂了,勾起了观众的倾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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