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管宁墓墓碑。
2022年,安丘市新增三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其中一处是官庄镇的管宁墓。管宁是谁?说起来你也许感到陌生,但是“割席断交”的典故想必很多人都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正是管宁。此人堪称三国时期第一隐士,除了“割席断交”,还有很多值得说的事情。
□张漱耳
管宁墓在挥金河畔
《魏书·管宁传》云:管宁,字幼安,北海朱虚县人。虽是管仲之后,却已“孤贫”。没错,他自幼没娘,16岁丧父。
东汉时期,北海郡基本就是现在的潍坊,朱虚县治在今临朐东南的辛寨镇古城村。县域包括临朐一部和现安丘、高密一部。正史把今安丘市红沙沟镇的邴原、安丘市管公乡的管宁、高密市郑公乡的郑玄三位都列为朱虚县里的大贤。
管宁一生拒不出仕,死后就葬在故里的挥金河北岸。挥金河处在河北管公和河南管公两村中间,北岸即河北管公村的东南角处一片平原地,名为挥金坡。
挥金坡的来历可不寻常,被写入南朝《世说新语》,令后人津津乐道了1500多年。故事讲述的是:管宁年少时候就显示出的隐士范儿,令东汉一帮读书人仰慕不已。远在平原郡的华歆,24岁那年大老远跑到朱虚,来做管宁的同辈学友,同吃同住同劳动。一天,二人一起锄地种菜,冷不丁就挖出一块金子,翻着个儿在地里上蹿下跳。管宁继续挥锄,看见黄金跟看见个瓦片一样,“管挥锄与瓦石不异”。那华歆一看见金子,眼睛立马放光,上前一把就将金块捡起来。但此时此刻,管宁的人格风采把华歆镇住了:人家地里的东西,我激动个啥?华歆只好跟个没事人一般,扔下了这宝物。但管宁分明看得出,华同学还有一点依依不舍。
两位同学的故事还没有完。《世说新语》接着又一篇《割席断交》:干完地里的活回到家,管宁与华歆共坐一张席子上读书。突然,窗外传来一片喧闹。华歆放下书本,跑出去看热闹。管宁呢,就当没听见,照样专心读书。过了一会儿,华歆回到屋里,兴致勃勃地说:“幼安,有一位高贵的官员,乘坐轩车,穿戴冕服,前呼后拥,威风凛凛,从门前经过,你怎么不去看看?”语气中不乏羡慕。管宁突然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将席子割成两块,分着坐,不与华歆同席。并对华歆声明:“子鱼(华歆的字),看来你并不是我志同道合的朋友啊!”
后人通过这两个事件,下了一个结论:二人都不爱财,但相比之下,管宁更清高。
因战乱和丧妻闯东北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爆发,朱虚县是闹腾得最厉害的地方之一。这时又发生一个变故:管宁夫人去世了。年幼丧母,中年丧妻,人生的三大不幸占了俩,让他抑郁得不得了。为了从痛苦中走出,他决定换一个环境。
去哪里呢?中原不错,听说诸葛亮就从山东去了南阳。可又听说,那里也是天天打仗,诸葛先生肯定也“隐”不安稳。只有辽东最稳定,而且从山东取道去辽东,渡海走陆都方便。于是就和好友邴原、平原王烈等,渡海去辽东。那年,管宁33岁。
辽东郡这时真称得上不可多得的生存乐土,地方官员公孙度对文化人又特重视。得知几位贤士前来,腾出了高级宾馆,用隆重的礼仪招待。接风饭局上,公孙致辞:几位都是齐鲁礼仪之邦的高贤,远道而来,这是鄙府的光荣。你们就在这住下,鄙府马上研究对你们的优厚待遇。
但管宁对此不感冒。住黄金地段的五星级酒店,还叫隐士吗?所以只和公孙度谈一些经典,而不涉及时事。席散也不住安排的宾馆,而是去另找安身之处。
当时为避战乱,从山东逃难辽东郡的人不少。这些移民一般选定在辽东南边之地,想着挨家里越近越好,一旦事态平稳,方便回家。管宁则不然,把住所选在辽东郡最北段的鹤野(今海城腾鳌镇)。在那里找了一个山谷,凿一半盖一半,打造了一间简陋的草房居住。
君子之风在辽地弥漫
由于局势仍然不能稳定,回家遥遥无期,那批“闯关东的山东人”就不愿在辽南挤成团了。他们朝着管宁定居的方向转移,来到他居住的山区,做他邻居。没过多久,就形成了一个村庄。史书的原话是:“而宁居北,示无迁志,后渐来从之。”
山庄只有一口井,男男女女来挑水,为了争夺井口打得头破血流,管宁为这件事很纠结。他买了许多水桶,事先汲满了水,放在井边。挑水的人来到井边,挑起水桶就可以走。人们得知是管宁买的水桶,背着人汲满了水,大家都各自自责,就不再为争水干仗了。
邻家的牛糟蹋了管宁种的庄稼,管宁就把牛牵到阴凉处,给牛饮足了水,送到邻家。牛的主人深感惭愧,就像自己犯了错受了重罚一样。管宁的表率作用,令小山庄君子之风弥漫,礼让成风,远近闻名。
但能达到管宁这种境界的人毕竟不多,尤其知识分子,一般都喜欢当时事评论员。这很危险,孔融、杨修就因为不够低调过分显摆,丢了卿卿性命。一块闯关东的邴原,也因为有事看不惯,喜欢发议论。说得多了,公孙度对他不放心。管宁告诫邴原:隐士就像潜藏在水中的蛟龙,只有不显现出来才能成就功德。形象太招摇,躺着也中枪。怎奈邴原性格刚强,还是“隐”不住,依旧不分场合说三道四。管宁怕受拖累,影响到隐居,忙不迭地把邴先生秘密打发回了朱虚老家。
不与统治阶级为伍,也不与统治阶级为敌,这是隐士的生存法则,管宁就较好地把握了这点。统治者感觉,像管宁这样的隐士,既不能揭竿而起,也不能举兵叛乱,既然威胁不到王朝政权,同时隐士视官爵如粪土、视富贵如浮云的高风亮节,还有助于统治者厉浊激贪。所以不管是公孙家族还是曹氏集团,都对他予以了容忍,甚至不惜以高官厚禄礼聘他。
十次谢绝“出山”
从魏文帝黄初四年(223)华歆首荐管宁起,金闪闪的征召令一道接一道,在管宁有限单调的人生路上相继闪现十次,管宁居然十召十辞。
这还不包括曹操为司空时的召请。原来,当年曹操的征聘发到辽东时,公孙度的继任者公孙康害怕管宁去了曹操那里,对他不利,就严密封锁消息,“窝藏”了聘书。
终于等到曹魏统一了北方,中原局势稍微安定。在辽东郡避难的人士,纷纷返回原籍。管宁在辽东的第37个年头,此时当年的朋友华歆在魏国任相国,他把管宁作为操行独特的君子推荐给魏文帝曹丕,曹丕立即下了诏书。这一回,管宁终于要打起包裹返乡了。但不要误会,他的离开不是因为这纸召令,而是嗅出了辽东要“乱”。因为这时公孙康已死,传位时没按套路出牌,辽东一片乱象,已非久留之地。
安全感,是隐士的首要追求。管宁随着征聘使者的专车,要返回中原了。临走,他把公孙度、公孙康、公孙恭三任领导人平日给的那些馈赠,全部从储藏室亮出来,尽数返还交代于前来送行的公孙恭。公孙恭唏嘘不已:“这是何苦来?”但接着赞曰:“真隐士也。”从此,在辽东郡国的府殿上,悬挂上了管宁的画像。
黄初四年(223年),贤士归来,立马成紧俏人才。中央级官员联名推荐,曹丕、曹睿抢着要他当官。当局驾车来接他,怕老人家受颠簸,在车道上垫黄土,在车轮上裹毯子。这场面,得把天下的知识分子感动死,怎奈管宁依然不给面子。魏国任命他为太中大夫,他拒绝。朝廷四次赏赐给车辆服饰,他摆手。当然回绝摆手得有理由。管宁翻来覆去就16个字:年迈齿衰,能力有限,空耗俸禄,受之有愧。
十辞召令让当局起疑
对管宁的说法,最高当局不是没有疑虑。其中魏明帝曹睿曾问:管先生拒绝合作,到底是因为老得不行了呢,还是傲慢耍清高?如果查实是后者,那干脆就不必让他存在了。
于是,曹睿授意青州刺史程喜安排线人,监督其生活起居,作出判断。程刺史很会安排,找的是管宁族人管贡,也是管的邻居。不久,魏明帝专门听取了监视报告。
程刺史汇报:据线人秘密观察,管确实不关心社会事务,每天就宅在家里。偶有出门就戴着辽东样式的帽子,拄着拐杖到园子里、客厅里、卧室里、书房里转悠,但身体绝对可以,不能说老得不行了。
魏明帝还是不放心:出过远门没有?到过哪些地方?干了些什么?
“走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离家八九十步的水池,在那里洗洗手,洗洗脚什么的。眼珠子就瞅着家里的菜园而已。迄今为止,还没发现发表过超越圣贤的惊人之语。他自小没娘,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在祭母时眼泪汪汪。但这不会是对朝廷不满,人家想娘了呗。”
管宁安全通过了官方的测考。有这样一个良性的定论,管宁就安全了。生命终结时,已经八十有四。
一般说来,读书人总有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梦想。从古到今,有本事的人是很难做隐士的。管宁掂量了自己后,觉得谋略不如诸葛亮、荀彧;胆略不如曹操、孙权,遂决定承认自己平凡,将一生的定力集中在了当隐士一个愿望之上。应该说,他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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