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群众手捧菊花,前来送龚全珍老人最后一程。
当老人的女儿手捧遗像走向灵车的时候,悲痛笼罩在现场每个人的心头。“龚阿姨走了,但她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就像现场群众所说的那样,龚全珍的精神将永远流传在世。不管在什么岗位上都要无私奉献、服务群众,在龚全珍的影响和带动下,她身边的人有的成了志愿者,有的成为老师,散发着自己的光和热。
文/片 记者 时培磊 徐宁
发自江西莲花县
当年的“小兵娃子”
组团送别龚老师
7日早上7点多钟,莲花县的天空一片阴沉,在殡仪馆道路两侧挤满了人,人们手持白色、黄色的菊花,拉着“老阿姨,我们怀念您”的横幅,来向龚全珍老人作最后的告别。
尽管要费一番周折,79岁老人姜延还是坚持要从湖北咸宁赶来送老师最后一程。
姜延是龚全珍从事教育工作后的第一批学生。她仍记得当年开学时间是1952年的9月,龚全珍既是班主任,也是保育员,教学生们语文,也教导他们如何做人。“每迈出一步路,脑海里都有老师的教诲,告诉我该怎么走。”
姜延说,那时候,龚老师经常教导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想想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老师,在姜延看来,龚全珍就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老师。“班里的同学生病了,她像母亲般在床前喂药喂水,用自己微薄的工资给学生买营养品。”
跟姜延一起赶来的,还有七八位老同学,来自山东济南、湖北咸宁、浙江温州和湖南长沙等地。他们都年近八十,但过去的岁月仍历历在目。龚全珍79岁的学生赵欣,至今仍珍藏着小学的两张合照,其中一张全班同学都穿着军装,“我们都是老师引以为豪的小兵娃子”。
赵欣说,那时候很多家庭的长辈在边防线上,条件非常艰苦,都把孩子送到学校,孩子们的吃喝拉撒睡都是老师管,“龚老师就像我们的妈妈一样,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在入学和结业的时候,龚全珍和全班同学合了影,“还给每个人发了两个泡泡糖,我们都高兴得了不得”。后来,赵欣才知道,这都是龚全珍从老师津贴里挤出来的。
就是这样一些小事情,潜移默化温暖着学生们的心。如今,那个从小带着他们玩游戏、讲故事、唱歌的“妈妈”离开了。学生们说,老师的教诲他们会永远铭记,一生都要发扬老师的精神,把自己的路走好。
越了解她的事迹越受鼓舞
志愿者队伍不断壮大
告别仪式在9点钟正式开始,全体人员默哀三分钟。人们低下头,向这位将全部心血浇筑在莲花县的长者致敬缅怀。
龚全珍是开国将军甘祖昌的妻子。甘祖昌在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出生入死、数次负伤,是当时闻名全军的“铁脚板”和“铁算盘”,受到毛主席的多次接见,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1957年8月,经组织批准,甘祖昌主动卸下新疆军区后勤部部长一职,拖家带口回到了现在的莲花县坊楼镇沿背村,完成了从将军到农民的转变。妻子龚全珍选择一起回来,继续干起教书的工作,并将全部身心都放在了学生身上。
想起过往,69岁的志愿者刘金娇泪流满面。龚全珍去世后,不断有群众前来悼念,这几天,她一直守在现场。她也是龚全珍的学生。默哀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在学校里的时光。
刘金娇八岁没了母亲,小时候和父亲相依为命,家里贫穷,她常常一天只吃两顿饭。她还记得,有一次自己中午就把饭全吃了,下午上了三节课,下课后她在操场上玩踢毽子。龚全珍看到她就问为什么不回家吃饭,刘金娇告诉她早晨带饭了,但中午吃光了。这以后,龚全珍就经常把她带到食堂,花自己的补贴,不让刘金娇饿肚子。
还有一次,刘金娇摔进土坑里,衣服全湿了,上面沾的都是泥巴,龚全珍就把她拉到学校宿舍,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让她穿上,又把她的衣服洗了,让她做完作业才回去。“平时同学们有什么困难,龚老师都会第一个帮忙,许多同学的衣服破了,都是龚老师给缝补的。”
这些事让当时只有十来岁的刘金娇感慨不已,从小她就励志向龚老师学习。刘金娇18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学校毕业后,又回到大队当妇女主任,跟着甘祖昌一起修水库。甘祖昌经常跟她说,当干部就要先干一步,干部要先吃苦耐劳,带头苦干。
这些年,刘金娇一直对标自己的老师,尽自己所能去发光发热。她加入了莲花县志愿者协会、龚全珍志愿者协会、关爱老兵志愿者协会、萍乡志愿者协会等6个志愿者队伍。
像自己的老师一样,刘金娇关爱留守儿童、孤寡老人,帮他们洗被子,每一年,她都把自己两三千元的津贴拿出来,捐给有需要的人。
在龚全珍工作室,存放着一本《龚全珍日记选》,里面记述着这样一段话:“祖昌,我将为你的战友和群众服务,当光荣的人民服务员。要为祖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做我力所能及的事,绝不懒懒散散过日子。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当中去,这是我活着的唯一宗旨。”
每每看到这些字句,龚全珍志愿者协会党支部书记李丽辉内心都会激荡澎湃。她还记得成立志愿者协会不久后,第一次见到龚全珍老人的情形。当时,龚全珍穿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她女儿背的是一个破旧的包。老人很慈祥,得知成立了志愿者协会非常高兴,“老人说,我走不动了,也干不动了,我做得还不够好,现在有你们年轻人替我去做这些事儿,我非常高兴”。
当李丽辉近距离接触龚全珍,了解到她所做的事情后深受鼓舞,把近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拿出来,埋头做公益。受龚全珍的影响,志愿者队伍也越来越大,目前注册的志愿者已有500多人,他们帮助了上百位贫困学生。“老阿姨走了,我们心情非常沉重,但是她的精神永存,一直会鼓舞我们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李丽辉说。
带着故乡的海水和海沙
烟台老乡赶来送别
在送别现场,人们以不同的方式来纪念这位老人。
龚全珍是山东烟台人,她曾在2014年回到老家烟台,临走前,她还带着家乡的海水与海沙回到莲花县。
追悼会现场,烟台的成皓翰特意到“老阿姨”去过的海边,带上了海水和海沙。龚全珍的女儿甘公荣流着泪说,要将这两瓶跨越千里、来自家乡的海水和海沙和母亲一起安葬,以慰藉老人的思乡之情。
得知龚全珍去世后,国家京剧院演员王润菁也赶赴现场。去年9月底,她曾在医院看到过龚全珍,她表示要将老人的事迹以京剧形式来展现,老人听到后很高兴,现场还一起唱了一段。
王润菁说,本打算今年年底在老人100岁的时候,把剧呈现出来,现在没办法让老人亲眼看到,非常遗憾。同时,剧组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我们更应该把这个故事讲好,把真人真事呈现在舞台上,让大家知道龚全珍老人做了什么,她的精神是需要我们继承的”。
在龚全珍的影响下,李松决定成为一名老师。她是一名受龚全珍资助的学生。2010年,李松的父亲因为得了癌症去治疗,花光了家里的积蓄。那时她正好读大学,懂事的她觉得家里欠了很多钱,自己应该出去打工。
龚全珍知道李松家里的情况后,就来到她家,拉着手问她以后想干什么。当时觉得生活都没有希望的李松说,想出去打工还债。“龚奶奶说这样不行,人一定要有理想。”李松回忆说,龚全珍讲起了自己当年坎坷的经历,说她从小就励志当老师,无论多难都没有放弃,希望李松也能坚持理想。
龚全珍凑了8000块钱,让李松继续读书深造。这些帮助让李松在精神上得到了很大慰藉,那时候她就决定要去做一名教师,像龚奶奶那样。
李松在大学选修了师范教育类专业,后来又通过考试,成功当了一名教师。在工作上遇到困难,她就请教龚全珍。“我生第一个、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都抱着去龚奶奶家拜访。”在李松心里,龚全珍是老师、是亲人,也是指路的明灯。李松说,现在当学生遇到问题时,她也会把龚全珍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她把小爱变成大爱”
女儿逐渐懂得了母亲
送别仪式现场,一枝枝菊花整齐摆放在大厅前的台阶上,不久就成了一片黄色的花海。上午11点多,随着“起灵”的声音响起,在哀伤的声乐中,老人的女儿甘公荣手捧母亲的遗像,缓缓走向灵车。人们追随着灵车缓缓移动,夹道送别的群众齐声喊道:“老阿姨,一路走好”。在这一刻,甘公荣理解了母亲的所有,泪如泉涌。
这么多年,甘公荣曾一直不理解母亲的所作所为。甘公荣在家排行老三,小时候,姐妹们经常抱怨:爸爸是农业社的爸爸,妈妈是学生的妈妈,她们姐妹不是妈妈亲生的。
龚全珍心里似乎只装着学生,平时她一周只有星期六晚上回家一趟,星期天一早就走了。
“和其他母亲相比,觉得她很不称职。”甘公荣说,那时姐妹们每次生病,母亲都不知道,反倒是父亲平时照顾她们几个多一些。
虽然平时关心的时候不多,但对几个孩子的教育,甘祖昌和龚全珍非常严厉,“教育我们要听党话,感党恩,跟党走,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勤俭节约,艰苦奋斗,帮助别人快乐自己。”
随着年龄增长,特别是父亲去世后,甘公荣把母亲接来与自己一起住,从周围人那里听闻了母亲的事迹,甘公荣才逐渐开始理解母亲。有一次,一位外地学生来看龚全珍,这位学生拉着甘公荣的手说:“公荣,是你妈妈给了我母爱。”
甘公荣这才知道,这位学生13岁时母亲就不在了,之前她发过三天三夜高烧,是龚全珍背着她去看病,给她喂药、煮饭,守了三天三夜。从更多学生那里,甘公荣得知母亲为学生买布做新衣服、资助贫困学生……做了无数好事。
2013年,甘公荣看到母亲的日记才知道,母亲其实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大姐的病情,“在日记里,母亲写道,大女儿吃了早饭去上班,没有发病,她的心也就放下来了,说自己情愿少活十年,也要换孩子一天的健康。”读到这里,甘公荣深深地体会到爸爸妈妈非常爱她们,“只是他们把对女儿的爱换成了大爱,献给了困难学生和群众。”
2019年,甘公荣因为工作第一次去了北京。这也是她从1978年工作以来第一次出远门。一下飞机,她看到大城市这么丰富多彩,当时心里很难受,觉得妈妈受委屈了,“母亲有机会走出来,可是她一直扎根在莲花县,无私奉献了一辈子。”
“我问过妈妈后不后悔,她说不后悔,她选择了自己觉得对的事,就一直要走下去。”甘公荣说。
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就要为老百姓做一些事情,做不了大事,就做小事。甘公荣懂得了母亲,她选择了像母亲一样,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她开始跟着母亲去做公益,关爱留守儿童和孤寡老人,下乡进村给贫困家庭送温暖。从上世纪90年代起直到现在,从未中断过。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