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玠画像。 现藏山东博物馆
□张漱耳
领命赴朝收拾危局
邢玠(1540-1612),字搢伯,一字式如,号昆田,邢玠这个名字是7岁时私塾先生起的,先生释曰:“玠者,彝器也,玉大盈尺为玠。”
邢玠家境清贫,“所居近山,比屋悬釜”,仅有“瘠田数亩”。尤其是父亲37岁过世后,母亲卖掉了耳环、头簪等才没让儿子辍学。历经刻苦晨耕暮读,邢玠于隆庆元年(1567)在济南举行的山东乡试中得举人。五年(1571)后考中进士,初授密云县知县,后转战边陲,相继任甘肃巡抚、山西右布政使、大同巡抚、南京兵部右侍郎总督川贵军务等职。
既管民,又统军,被锤炼成文武全才。邢玠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领命赴朝,刚刚担任兵部尚书、蓟辽总督。确切地说,那是大明的第二次援朝。
第一次援朝为1592年7月至1593年7月。中间又分了两次。首次是1592年7月。大明派去的援军太微不足道了,仅有3000人。结果可想而知,一交战差点全军覆没。
接报后,万历皇帝叫来兵部侍郎宋应昌:“你去!”
宋应昌,字思文,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为人沉默寡言,但深通兵法韬略。对日战争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主战派。出兵前,又先后向皇帝要来了当朝第一名将李如松(时李如松年迈已退)的儿子李成梁,以及曾是戚继光(时戚继光已逝)的手下吴惟忠。
1592年12月26日,宋应昌率全部的辽东铁骑,再加戚家军四千将士,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总兵力相对倭军,虽然没有优势,但名将就是名将,第一仗就收复了平壤,不过元气也有所损伤,明军阵亡了796人。1593年7月双方达成停战协议。明军主力回国,仅留1.5万人。
停战后的第三年,即万历二十四年(1596)九月,丰臣秀吉重新集结了12万陆军、数万名水军、上千艘战船,加上驻守釜山的兵力,总共14万,再次进犯朝鲜。
明朝这边也决定再次援朝。这次由谁挂帅?此时那姓石的前兵部尚书就因为朝鲜战争定罪欺君误国革职入监,而56岁的邢玠刚刚从四川平叛回京复命。大学士张位、沈一贯联名上疏,推荐邢玠出任兵部尚书并领导抗倭援朝。
倒逼手下击溃攻城倭寇
第二次进犯时,日军的策略与第一次有所不同。他们不再奢求占领全朝鲜,而是稳扎稳打,先攻占全罗道,以此为基地,逼近王京汉城。
万历二十五年(1597)七月二十五日,12万日军分左右两路,一路4.9万,攻击全罗道重镇南原,一路6.5万进攻全州。此时邢玠的援朝大军尚在辽东未达。南原守军只有3000,全州守军2500,日军分别是守军的16.3倍和26倍,除非你是神仙才守得住。果然,南原守军只拼死逃出十余人,其余全部阵亡；全州的守军倒很灵活,头领听说日军来攻,带兵开溜了。
南原和全州失陷,两路日军于全州会师,牢牢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接下来就是拿下汉城了。
为了救急,邢玠命令手下麻贵率精兵170人,先期过鸭绿江,于七月七日抵达王京汉城。一到即出示邢玠手令,紧急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军队,共计7843人。这点兵力岂不是以卵击石?麻贵派人骑马请示刚刚渡江的邢玠,请示弃城后撤。邢玠就回答了俩字:不行!
军令如山倒,后退乃死路。最高统帅发话不行,那就只有死磕了。可不及日军零头的这点人马,全部出去死拼,也拼不出结果,但死是一定的。这逼得麻贵冥思苦想,想出了打埋伏的计策。
埋伏的地点选在汉城附近的稷山,不仅险要,还有丛林,藏个几千人没有问题。
九月七日拂晓,骄兵倭寇进入了伏击圈。在明军突然攻击下,日军大乱。挨了一顿胖揍后,明军又突然停止,不再冲出来肉搏,而是躲在丛林发射火枪火炮,虽然杀声震天,人却不见一个。
倭寇蒙了,挨了打却找不到主,越发慌乱。待时机成熟,明军全线出击,穷追不舍,于是1.5万日军被两千明军追着跑,损失惨重。
在日本的相关史料中,稷山之战被记载为:明军投入四万大军,布满山林,遍山盈野,不见首尾。
不知道还有3.8万人从何而来?
稷山之战日军阵亡八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史称“稷山大捷”,极为关键,麻贵在邢玠逼迫下,用冒险迷惑了对手。包括丰臣秀吉在内,所有的日军指挥官判定,前面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更大的陷阱。于是暂停了侵略的脚步。
这是一个极为错误的判断。邢玠利用麻贵虚张声势赢得的宝贵时间,两个月完成了部署。此时入朝的明军达到五万。战争的主动权已经转向了邢玠手中。
围攻蔚山功亏一篑
十一月二十八日,邢玠在汉城召开最高军事会议,决定进攻蔚山。
邢玠将4万明军分了左中右三路:左路1.6万,统帅李如梅、杨镐,进军忠州；中路1.1万,统帅高策,进军宜宁；右路1.4万,统帅麻贵,进军安东。另外朝军1万,进军全州。虽然兵分四路,但是各路大军都是朝着一个目标:日军的集结地。其中中路军和朝军没有进攻任务,他们出动是为了迷惑敌人,一切都是为了进攻蔚山。
蔚山,日军的重要据点,釜山最后的屏障,战略位置重要,直达大海。邢玠和麻贵认为,拿下蔚山,就能断绝日军的后勤,阻其退路,全歼日军。为了更有把握,才分派出两路部队进逼顺天、泗川制造假象,让敌人无法判断进攻方向。此后,主力军三万余分成左右两路,分别向不同的目的地挺进,以降低日军的警觉。
万历二十五年(1597)十二月二十日,左右两军突然改变方向,在距离蔚山不到百里的庆州会师,露出了真实的獠牙。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明军即将亮刀,敌人却在摸黑睡觉。
战事一开,毫无思想准备的城外日军,当场被斩杀一千余,全线退守城内。
二十三日夜,各路明军陆续到齐,没有丝毫松懈,麻贵于凌晨下令发起攻城,日军顾强抵抗。
明军还是低估了蔚山依山构筑的工事。不但高,而且陡,云梯架不上,弓箭射不到.火炮对石头城的杀伤有限,当天只好收兵回营。
次日欲用火攻,天却下起了大雨。
只能围困。而敌人的援兵就要到了。在双方也就还剩一口气的时候,明军最先泄气,麻贵于正月初四下令撤退,并部署让城北面的明军由杨镐统领先撤,其他部队随后。没想到杨镐不堪大用,撤退过程中组织不力,伤兵争先恐后,队伍大哗,杨镐慌乱之中干脆自己带头跑了,明军大乱,被沿海日军追击,伤亡惨重,
蔚山之战宣告失败,朝鲜战争再度陷入僵持。
胜利归来皇帝亲迎
次年三月,邢玠从朝返京汇报战情,请求调拨水军。经过几次战役,上下基本形成共识,想打败日军,需有强大的水军。邢玠很快随第二批援朝部队奔赴朝鲜。并上疏朝鲜国王,尽快起用原三道水军统制使李舜臣建朝鲜水军。
九月初,邢玠重新排兵布阵,准备亲征蔚山。这回兵强马壮,分了东、西、中三路,也不需要假象了,各路直扑蔚山。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朝鲜战争的始作俑者丰臣秀吉早在八月十八日病死,日本的野心也随之逝去。日本封锁了消息,悄悄派人到前线,传达了一道密令:尽量议和,如议和不成,全线撤退。
邢玠从敌人要求和谈中敏锐意识到有些问题,断然拒绝了议和。答复:“吾受降,不受和。”
日军暗里调集500艘战船掩护逃窜。明军察觉,在海上展开阻截,十一月十九日凌晨,战斗在露梁一带海面打响,中朝战船闯入敌阵,聚歼逃敌。炮矢俱发,敌船着火,烟焰张天。敌人纷纷落海。
露梁一仗,大获全胜,击沉敌舰900艘,溺海者无数。陆军没有了指望,只能化整为零,四散溃逃。经过千辛万苦、能够偷渡回国的在朝日军不过几百,其余大部被歼。
至此,打了7年的抗倭援朝战争宣告结束。
万历二十七年(1599),邢玠领兵凯旋,走时朝鲜君臣“焚香泣送”。朝鲜廷臣卢稷等挥笔题诗,寄托深情:
秉钱青丘春凯旋,
龙旌西拂鸭江烟。
提封依旧三千里,
社稷重新二百年。
遗泽在人缄骨髓,
典刑留画俨神仙。
拥途无计攀星驾,
父老怀恩凗迸泉。
鱼符龙节总东师,
秉羽威风慑海夷。
星陨赤芒沉绝塞,
关浮紫气压归旗。
功高上国山河裂,
名动藩邦草木知。
听取讴谣声载路,
金戈包虎凯还时。
邢玠抵京后,十年不临朝的万历皇帝亲自迎接,登楼接受献俘和百官朝贺。邢玠条陈东征善后事宜十事,为朝鲜战后重建作出规划。明朝政府基本采纳了邢玠的建议,派出军队驻防朝鲜,直到万历二十九年撤回。从此,东亚300年无战事,为中日朝三国创造了和平环境,人民群众得以安居乐业。
邢玠晚年力请归乡养母。万历四十年(1612)二月十五日,病殁于家,享年73岁。被赐少保兼太子太保荣誉官职,御葬青州云门山东麓,即今青州云门山街道的扈家庙村东。大墓陵园占地200多亩,墓道长百米,有御碑、华表,石人、石马、石羊、石像矗立在两侧,威武壮观,有大学士叶向高为之撰写的墓志铭,惜皆毁于“文革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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